“世子殿下这威胁人的手段到是熟练，只可惜石将军英明神武，又岂会因一人而置全军不顾呢？”清冷的声音至身后传来，众人寻声望了过去，这才发现黑压压的人群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那人傲然马上，一袭黑衫将整个单薄的身子包裹，衣袂被寒风带动，神色清冷，手上握着的长弓早已满弦，而她瞄准的，不是别人，正是慕容儁。
“将军……”苏亥亦有些意外，心中一喜，姑娘无碍。
石闵握着缰绳的手微紧，神色只落在那马背上的女子身上，嘴角下意识的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慕容儁阴冷的眸微眯，看着远处的人，却也明白，那个人才是他要找的人，也是突然凭空消失的人。
婧弋握箭的手未松懈分毫，眸光却远远的落在那墨衣之人身上，隔着成千上万的将士，莹莹飘落的白雪，只看到那傲然马上的人。
婧弋嘴角勾起一抹无力的笑，而后收回弓箭，挥鞭打马，直直的朝那熟悉的身影奔去，直至到了他身边，方才勒住了缰绳。
两人谁也未说完，四目相对，唯有彼此，而石闵的视线从未从自己身上移开，担忧，心疼，所有的表情从那淡墨色的眸中闪过，而后化作如冰寒意，冷声道：“杀。”
将士们闻言更是激动万分，更是奋力作战，一时间杀意漫天。
此役本就没有悬念，不过数个时辰，北燕便也溃不成军，而石闵的目的，只有一个，慕容儁。
慕容儁是北燕世子，又哪里是石闵的对手，即便此时身边有不少人相互，亦受了不轻重伤，此刻亦只是在残兵的护送下狼狈的往并州跑。
石闵并无要追击的意思，他眸色深沉如墨，只反手拿过跨在马背之上的长弓羽箭，搭箭开弓，已直直对准那狼狈逃离的人。
他本不是心善之人，何况是触碰到他的底线。
婧弋微惊，毕竟那人身份异常，可此处是战场，石闵作为主将自然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她也不能干涉什么。
他手指微松，长箭离弦呼啸而去，直袭慕容儁心口，可偏在此，一只红色的羽箭直袭而来，生生将那利箭折成两段。
婧弋意外，更吃惊来人的箭术，毕竟能将石闵的箭拦下之人，并不多。
偏在此，北燕之中有人喜道：“援军到了。”
“是四王子！”
果然，不远处亦有大军前来，为首之人傲然马上，一袭银甲高洁出尘，不似寻常般温雅，到多了几分战场之上该有的凌然。
婧弋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几分，却至始至终一句话都未说，她知道，他一定会来的，而这局面，也迟早会出现。
两军对立，出奇的，主将却非剑拔弩张的局面，而是异常的……平静。
两军将士亦有几分意外，相视望了望，可又不敢多言什么。
慕容恪并未在意眼前的人，对着译木吩咐道：“送世子殿下回去。”
“诺。”译木抱拳应道，而后翻身下马，搀扶着眼前已伤的不轻的慕容儁。
而后便下令退兵。
退兵……
不仅两军将士，婧弋亦有几分意外，她下意识的看了看什么，想从他面上看到丝毫神色，可也是出奇的平静，而后……竟也下了相同的命令。
悍名军的将士虽不解，但也依令行事，毕竟慕容恪亦非常人，他们刚刚结束异常恶战，侥幸活了下来，若再面对这样的对手，只怕不会再这么好运……
慕容恪退守并州，石闵亦未再主动宣战，两军对垒，这样的局面只怕也甚少遇到。
冬日的天气，难得的大雪稍停，暖阳洒在人身上，似与这战火刚停的城池并不相符。
石闵静立于城墙之上，俯视这眼前的一切，婧弋缓步靠近，站在他的身侧，却还是道出了心中的疑惑。“刚刚……为什么？”
虽不说战机，可刚刚这两人却像是商量好了一般，难道这就是对手之间的默契吗？
石闵并未转过身，淡淡道：“需要原因吗？”
“不需要吗？”
“如果硬要说的话，应该也有一个。”
婧弋微微蹙眉，道：“因为什么？”
石闵却缓缓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人，道：“因为你。”
婧弋有几分意外，石闵却淡淡开口。“他曾救过你。”
婧弋微顿，却也明白他指的是上次雪山之事。
所以，石闵才会退兵吗？
“抱歉。”婧弋眸光微沉。
石闵却摇了摇头，道：“该说抱歉的人是我，差点又让你身赴险境。”
“是我疏忽了。”
“究竟怎么回事？周成说你是自行离开的，而后……便再没有任何消息。”对于之前的情况，他还是一无所知。
婧弋却道：“有人说你身受重伤，让我前来救治，我当时心急，并未多想其他，直至最后才察觉有异。”
石闵眼眸微眯，道：“慕容儁。”
婧弋点头。
“你知道？”石闵有几分意外，毕竟他之前也只是怀疑，而在看到他以人威胁时才稍微有些确定，而她，却是笃定。
婧弋点头，道：“我之前也是猜测，直至见到一个人后，才确定。”
“救你的人？”
婧弋微楞，眼中闪过些许疑惑，石闵却解释道：“我们的人一路追寻，却只找到了一处有打斗的痕迹和血迹，其他什么都没有，若非你被人带走，便是你胜了他们，可以你一人之力，周旋已有些困难，更何况还要处理这些，所以，有人帮你。”
“是。”婧弋并未否认，也未打算隐瞒，道：“而且那人不是别人，是北燕四王子，慕容恪。”
石闵眼眸微眯，带着几分纠结。“他？”
“我也有些意外，不过他曾说过，此次之事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向慕容儁告知我的身份，而且那人很是了解我们，连北燕之行都知晓。”
石闵眸色亦沉了几分，带着几分危险的气息，有人泄露消息……
“我知道了，此事我会好生彻查。”
“嗯，”
石闵却轻轻揽过眼前的人，道：“以后，你只能留在我的身边，尤其是不能见慕容恪。”
婧弋微微蹙眉，却有些纠结道：“我从未主动去见过他，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有何目的。”
石闵微楞，慕容恪人在并州，能冒险饶过自己匆匆赶去，又岂会真正带着目的，即便有，也只是……
想着，石闵拥着她的手也渐渐收紧了些，不愿放手，天知道他刚刚看到那幕时是怎样的心情，那样的感觉，他不愿再有。
而婧弋眉心却是紧蹙，似在隐忍着什么。
石闵微楞，亦觉不对，缓缓松开眼前的人，直至看到那点点侵染墨衣的深色之物，眸中更是蒙上一层森寒。“你受伤了。”
婧弋淡淡摇了摇头，道：“擦破点皮，并无大碍。”
伤口本是处理好了，但刚刚用箭时太过用力了些，该是有些裂开了。
石闵却是一言不发，只握着眼前人的手，朝屋内走去。
此处本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似原本的主人走时极其仓惶，一切都显得那般凌乱，萧条。
而这一切，他们似已经习惯，石闵吩咐人送来了处理伤口的一切东西，便也让人退至门外守着。
不知为何，此刻婧弋因他为这小小的伤口大动干戈显得有几分无奈，可心中却又莫名有些欣喜的。
隔着屏风，婧弋褪下了肩胛处的衣物和纱布，白皙的皮肤之上一道有些狰狞的伤口显得那么刺目。
她熟练却较为缓慢的处理着眼前的伤口，目光并未看向屏风，却知晓他一直守在那里。
“永曾。”婧弋的声音很轻柔。
石闵微楞，不为别的，只因她第一次唤他这个名字。“嗯。”
“这里的战役若平定，便要回邺城吗？”婧弋的声音很轻，他曾说过，会快速平定这里的战役，可他身为将军，战事一平，便只能回邺城。
她虽想守一方平定，可这乱世之中，又何来平定之地呢！
石闵微楞，却道：“你想要去何处？”
婧弋淡淡摇了摇头，道：“只要在你身边，何处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只是若回邺城，谢言知一事，你打算如何处置呢？”
“周成说，他身上的病症全好了。”石闵道。
“嗯，此事得多亏师傅，只是他从始至终却未交待什么，似乎是在等你。”婧弋将外伤之药洒在伤口之上，眉心亦因疼痛微微轻蹙。
“如此，他便是还有需要交待的事了。”这是好事情。
“可我看他的摸样到有几分着急，似乎在惧怕什么。”虽自己未询问，但谢言知自己都向她询问过数次石闵的消息了，即便是要交代什么事，也不该急在一时半会。
石闵却道：“或许他的着急并非因他或是我。”
婧弋包扎好伤口，整理好了衣物，这才走出屏风，道：“是因谁？”
“此事我会处理的，待这里处理好，我亦会重新安排布防，到时我们一同回辽西，一切便会清楚了。”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