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若彤迷迷蒙蒙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正躺在一处精致的软榻上,转动着眼珠子想要看清房间内的摆设布置,忽地撑大了眼睛,先不论家具陈设,单就壁橱墙壁上的古玩字画,另带床头两只花瓶,便是价格不菲。
这房间丝毫不亚于她在七皇子府的卧房,可见这宅子的主人有多气派。
冷傲天?他吗?
花若彤想,冷傲天那小子,横看竖看都不像是这么气派的人。
当然,可以肯定冷傲天身上是有几个钱的,但还不至于阔绰得如此。
李美子刺在花若彤心口那一剑着实下了狠手,以至于她昏迷了这么多天才醒过来,花若彤按着伤口,伤口处隐隐传来一阵阵痛楚,花若彤咬着牙想要坐起来,奈何多日不曾进食,身子虚软得动弹不得。努力了几次,都不行,反而牵扯着伤口传来更加凄裂的疼痛。花若彤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如今剩下的力气,只够她不停地转动眼珠子,连说句话的精力都没有。
这样奢华的房间,总不至于这家主人连个丫鬟什么的都不配备吧,好歹进来个人看看她啊,再这样下去,她没被李美子那一剑弄死,也得饿死在这地方了。
花若彤眼见着就要闭上眼找阎王了,这时候,门外似有脚步声,花若彤立时又来了精神,外头的人打开门,端着银质的脸盆进来,如往常一旁,挤了热毛巾行至床榻前,正要替花若彤擦脸,却惊讶地发现花若彤已经醒了过来,握着热毛巾的婢女欣喜地裂开了嘴,“姑娘……姑娘可是醒了?”
花若彤看清了眼前的婢女,绿衣绿裙,头上挽着轻巧的发髻,别着一只不算名贵的翠色珠花,连耳坠子都是绿的,花若彤想,这姑娘也忒过喜欢绿色了吧。
“姑娘稍等,我这就去告诉主人!”那绿衣侍女就要走,花若彤好不容易等来了个人,哪能那么容易放她离开,扯着绿衣侍女的衣服,眨巴着那可怜兮兮的眼睛:“喂……能不能先给我弄点儿吃的啊,再这么下去,你家主人看到的就真的是一具尸体了。”
绿衣侍女拍了拍脑袋,“看我这是高兴糊涂了,姑娘且忍一忍,我这就去给姑娘取吃的。”
片刻后,花若彤看到一众侍女端着各色菜肴来到花若彤的房中,这些侍女们装束一致,看来与适才那位绿衣侍女是不一样的。花若彤从中巡视了一番,不曾看到那位绿衣侍女,想来她是急着去叫她们那位主子了。
众位侍女将饭菜摆放整齐后,有人上来伺候花若彤穿衣穿鞋,动作极其小心,生怕动了花若彤的伤口。
花若彤本就无力,任由她们摆弄着,只盼着早点吃到东西。
终于花若彤坐到了摆放着一桌子美味的桌边,食指大动,也不顾什么淑女不淑女,一时之间,只顾着填饱肚子要回这条小命要紧。
她可不想当个饿死鬼。
绿衣侍女同她那位神秘主人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花若彤狼吞虎咽的情形,手里拿着嘴里啃着碗里搁着,这状况实在不像是个出身名门的姑娘家。
“咳。”门外的玄衣男人掩唇轻轻咳了咳,花若彤含着满嘴吃食抬头望过去——
玄色长袍衬着略瘦的身材,发髻两边隐有白发,俊眼俊眉,难掩富贵之态。
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花若彤不禁啧啧赞叹,这真的是同她一道关在刑部地牢里的那个糟老头吗?
花若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肯定是自己昏迷时间太久了,昏了头,努力眨了眨,想要看清楚,而那男人已经坐到了她跟前。
“饭菜可还合口味?”男人眯起一双俊眸,花若彤一个不慎,被饭菜噎住了,手忙脚乱地四处寻找喝的,丫头伶俐地给她送来汤勺,花若彤撇开汤勺,一把端起面前的汤碗,猛往嘴里灌了两口,现下是不噎了,可那汤却把她的嘴巴烫得不清。
花若彤捂着嘴,又有侍女给她送来凉水,花若彤像得了救星一般,抢了凉水又往嘴里猛灌了两口。
终于,状况百出后,花若彤总算缓了过来。
面前的男人就这么一直盯着他,盯得她浑身毛毛的,缩了缩脖子,伸到一旁盛着酱牛肉的盘子的手突然收了回来,出了那样大的糗,丢了那么大的人,她实在是不好意思继续再这么糗下去了,摸了摸肚子,好像也吃得差不多了,正想着要不要大发慈悲放过那盘牛肉,面前的男人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掰开她的嘴仔细瞧了瞧,吓得花若彤狠狠打了个寒颤。
他要做什么?
面前的男人又将花若彤的口掰得更开了,点了点头,忽而放开了她,“还好,只是起了两个水泡。”
花若彤捂着自己的嘴巴,还不是适才被那烫人的汤水给烫的,眼眸子不禁扫过一旁的侍女们,都怪她们,也不提醒她那汤有多烫。
侍女们面面相觑,一副异常无辜的样子,随即纷纷低下了头。
花若彤伸出她那油腻腻的爪子,试图想要摸一把面前男人的脸,好歹让她确认下面前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糟老头啊,男人不动声色,一旁那绿衣侍女却一把扣住了花若彤的手,吩咐其余侍女道:“带姑娘下去洗漱沐浴。”
花若彤不满地横了一眼绿衣侍女。
绿衣侍女摊了摊手以示无辜,花若彤无奈,只得被一众侍女架着离开。
温泉香汤,花若彤靠在浴池壁上,思绪万千,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啊,过得跟神仙似的,当今皇帝也不过如此了吧。
回想起当初在监狱中,那糟老头的破落样子,花若彤就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一定是人有相似,一定是的。
可天下哪有那么多的相似?哪里又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呢?
花若彤想,待会儿一定要逮着他好好问个清楚。
小半个时辰后,花若彤瞧见那绿衣侍女捧着衣物过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女,绿衣侍女将衣物搁置在一旁,向身后两名侍女使了使眼色,二人便麻利地上前将花若彤从浴池中架起来。
绿衣侍女拆去花若彤身上的白色绷带,又给缠上了新的,花若彤低头看到胸口那道长长的伤口,虽已开始结疤,但模样着实还是难看的很,可怜她那祛疤的宝贝留在七皇子府,现下配也配不出来。
绿衣侍女动作极轻,缠上新的绷带后,又替花若彤一件一件地穿上衣裙,乳白色长裙逶迤拖地,腰上缠着一条金色腰带,外边罩着一件绣着不知名小花的透明外衫,薄薄的一层,花若彤还从未穿过这样的衣服,即便是往日在七皇子府,她都是怎么轻便怎么穿,哪里会穿这么繁琐的衣裙?
花若彤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这就是传说当中的大家闺秀的范儿吗?
绿衣侍女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前走,花若彤更是小心,生怕那拖地的裙角绊到她,这样摔下去,又得丢人丢到外婆家了,花若彤想起吃饭时的窘态,真恨不得寻个老鼠洞钻进去才好。
出了浴房,又走过几条长长的回廊,蜿蜒曲折,绕得花若彤有些神志不清,好不容易,领着她的绿衣侍女停了下来,扣了扣一侧的房门。
“主子。”
里头的人应了一声,花若彤警惕地盯着绿衣侍女,绿衣侍女推开门,旋即,花若彤脚下一颤,便被绿衣侍女推了进去。
花若彤扎扎实实绊了一跤,险些栽倒,还好迎面而来的是个结结实实的怀抱,才不至于让花若彤出更大的糗。
花若彤只听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关上,不对,仔细听着好似还有上锁的声音。
抬眸瞪着眼前的男人,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直叫花若彤恨不得砸上去一拳帮他整整容。
要不是被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她想她真会这么做的。
俗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正给自己心慈手软找借口的间隙,花若彤发觉自己正被那男人环在怀中,“哇”一声尖叫,像见了鬼似的推开男人,往后跳了两步,后背抵在门框上,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男人。
“你……你离我远点儿!”那神经兮兮的模样,如同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初次遭人调戏一般。
男人不理他,独自坐到一旁桌边喝茶。
花若彤见男人不曾对她有所异动,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步,又近了一步,直到伸手足够碰到他的肩膀。
花若彤轻轻碰了碰男人的肩膀。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男人还是不理她,花若彤索性拉了凳子在他旁边坐下。
“你瞧着很像一个人,可又不像,我也糊涂了。”花若彤实在无法将眼前的男人和印象中那个邋遢的糟老头联系在一起。
虽然仔细看着他们的年纪是差不多,四十上下的样子,花若彤揉了揉眼睛,“拜托你就告诉我吧,到底是不是?”
男人轻蔑地挑了挑眉,又兀自倒了杯茶,递给花若彤:“就那么想知道?”
花若彤努力地点点头。
男人撸起袖子,将那膀子上的几道伤痕露给花若彤看,花若彤惊讶地撑大了眼睛。
花若彤当然知道这疤痕意味着什么。
以他的能力,不会没有没办法去掉这些疤痕,只是他不愿意去。
花若彤曾经在监狱中听他说过,他要记住这二十年的所有屈辱,而身上的每一处伤痕,都是这二十年留下的最好凭证,他不会轻易去掉这些疤痕,他要留着它们,直到让他的仇人们百倍千倍地尝尽他所承受的一切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