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你连一只蚂蚁都怕，还有你不怕的吗？”
这时，闻婉婷身后传来一道呲哼的女声。
两人不用特意去看，便知道是谁。
贺明娴眉头拧起的褶皱堆得紧了紧，叹气声止不住的在心里响起。
如果说母亲早故，让闻婉婷变得怯弱软糯，那么她另一个孙女则是相反。
闻婉婷有多软弱，闻婉菲就有多跋扈骄纵。
加上自身性格便急躁没耐心，直接将她这份跋扈和骄纵推上了新的高度。
以至于到现在，整个闻家就没有闻婉菲不敢怼的人，包括他们家脾气最是阴晴不定，难搞的孙子，闻婉菲脾气上来，怼起来也不带含糊的。
即便心里是怵的，她就是装也要装得天不怕地不怕，后果什么的，也是她怼完以后该想的事。
可怕就可怕在，闻婉菲这样的性格，偏有人吃这套，且大肆褒扬。
这个人就是闻晸！
闻婉菲是闻家第一个孙字辈的，是长女，一出生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闻晸有多宠孙字辈往下数的后代，看他现在宠希希就知道了……闻青城是个例外。
至少，从表面上看，只能看到闻晸对闻青城的……嫌弃和不客气。
在没有闻婉婷和闻青城的那几年，闻晸将所有的疼爱和爱护都给了闻婉菲，说是宠上了天都不为过。
到闻婉菲渐渐长大，骨子里的急躁任性我行我素，也逐渐放大，怼天怼地对空气的剽悍行径在闻晸眼里那是直言不讳爽快不装，比那些说一句话拐无数个弯的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并且闻晸因此一直觉得在后辈中，闻婉菲的性子是最像他的。
旁人跟自己性情相似，也许不是件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但亲孙女跟自己像就不一样了。
闻晸就因为觉得闻婉菲跟他像，心下说不出的骄傲和愉悦。
所以整个闻家，闻婉菲是唯一跟闻晸唱反调，甚至偶尔怼一怼他，他非但不生气，反而表示欣赏的人。
贺明娴不止一次想，闻婉菲之所以变成现在这般无所顾忌，闻晸“功劳”不小。
闻婉菲从后走到闻婉婷和贺明娴视线内，瞥低着头跟个古时候的小媳妇似的亲妹妹，精致的脸上浮着严肃和丝丝不耐，开口的声音却轻了轻：“从小到大都是这么一副没出息的样儿。就因为你这么没出息，所以你才受欺负。你要像我，我看谁敢给你脸色瞧。”
话是训斥不忿，眼神却是疼惜维护。
贺明娴是知道闻婉菲有多护着她这个亲妹妹，听她这么说，没插话。
只是脑仁有些疼。
这孩子说得好像整个闻家的人除了她，所有人都欺负了她疼爱的妹妹了一样。
闻婉婷在闻婉菲面前虽也低眉顺眼，但比面对其他人时好很多，挑起眼皮，软软的看了眼闻婉菲板着的不悦的脸，说：“有姐姐在，没人会欺负我。”
闻婉菲看着她，眼眸里的怒其不争慢慢转变，变得无可奈何和纵容，伸手没好气的握住她的胳膊把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哼道：“我能指望你什么？三十多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受了欺负就知道找姐姐。”
“……我不找姐姐找谁？”
闻婉婷笑，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闻婉菲一根手指戳了下她的酒窝，拉着她就朝台阶走：“奶奶，我们走了。您替我和婉婷跟我爸和爷爷说一声。”
贺明娴老早便有了觉悟，这些个后辈忒有个性，没一个人是她能留住的。
所以听话，贺明娴懒得浪费口水，应了。
站在门口，贺明娴望着两姐妹上车，车子发动，驶出，没等车子驶远，就进了屋。
车里。
闻婉婷从后视镜看到贺明娴走进了别墅，转开目光，安静的盯着车前看了会儿，突然说道：“虞曦长得真漂亮，难怪青城会喜欢。”
闻婉菲皱眉，冷笑：“再漂亮，再喜欢有什么用，有那个女人在，他们早晚成怨偶，长久不了。”
闻婉婷看向闻婉菲，眼神透着抹迷惑。
闻婉菲白了她一眼：“我亲爱的妹妹，我一直以为你只是胆子小点，智商是没有问题的。我是不是应该对你的智商改观？”
“……”闻婉婷脸抽了抽，怨怨的盯着闻婉菲。
闻婉菲笑，宠爱的看她一眼，挑眉：“那个女人除了唐南玥还能是谁？满屋子里的人谁看不出她对她宝贝儿子选的儿媳妇不满意？我猜唐南玥之前便调查过虞曦。”
“大概虞曦的背景没达到她心目中儿媳妇的标准，她不高兴，不甘心她的儿子拖到三十一二岁，就找了这么个女人。
以她的个性和手段，必然不会接受两人结婚的事实，心里头指不定正阴暗的想着如何拆散他们，然后从她那么备选的儿媳妇人选里，塞一个给她的宝贝儿子。”
闻婉菲话到这儿，眯了眯眼，讥讽的挑起嘴角，“这么说起来，我倒是挺同情闻青城的，怎么偏偏就投胎到这么个女人的肚子里。”
“不会吧……”
“什么不会？”
闻婉菲瞪闻婉婷，厉哼道，“唐南玥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你从小到大受了她多少刻薄虐待你都忘了？你还替她辩驳讲话，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
闻婉婷见闻婉菲动了怒，脸微微一白，抿着嘴唇不敢说话。
闻婉菲拉沉着脸，咬牙：“我永远也忘不了她是怎么对你的！闻婉婷，我最后再说一次，往后你要再敢在我面前说一句不长脑子的话，你就不是我妹妹！”
闻婉婷整个人一颤，脸蓦地通红，慌乱的看着闻婉菲：“姐……”
一个“姐”字刚出口，闻婉婷的眼泪便哗啦啦的跌出了眼眶，像是哭得急，一下便哭得抽抽了起来。
闻婉菲只见她双唇不住的哆嗦，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得出来。
闻婉菲抓紧了紧方向盘，望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似生怕她不认她的亲妹妹，心里盘旋的情绪有烦躁，有愤怒，有懊悔，也有无力。
几秒后。
闻婉菲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松了松，突地拧着眉，看着闻婉婷吐出口气来。
算了。
她这个妹妹的性子，她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她何必跟她锱铢必较。
闻婉菲腾出一只手，抽了两张纸巾递向闻婉婷，嗓音软了下来：“你傻不傻，你是我亲妹妹，我能说不认你就不认你，有这么容易？你都三十四了，我亲爱的妹妹，这都能唬得你哭个不停？”
闻婉婷接过纸巾，边擦眼泪边抽噎，红润的双眼观察的瞄闻婉菲。
闻婉菲被她一眼一眼瞄得无奈极了，只能对她扯出丝笑，低声道：“我不生气了。”
闻婉婷眼瞳轻闪，垂下眼帘。
过了会儿，闻婉菲听到她沙哑的声音从旁飘来：“我只有姐姐。”
闻婉菲心头一戳。
“如果不是有姐姐在，我可能都活不到现在。”
闻婉菲吸气，偏头看过去。
闻婉婷掩着眼皮，侧脸苍白没有血色：“……没有姐姐，就没有我。姐姐若是不认我了，我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闻婉婷抬起脸，转向闻婉菲，殷红的双眸满含依赖和信任的深深看着闻婉菲，“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姐姐始终是我最重要的人。我谁都可以背弃，只有姐姐不能！”
对上闻婉婷那双仿佛将她整个人生都寄存在她身上的厚重目光，闻婉菲心口处重了重。
尽管她早已将她视为她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此刻，闻婉菲竟有一瞬觉得沉重，和一股说不上来是什么的……彷徨恍惚。
这样的感觉仅也存在了一瞬，之后便被她全心的信任和依靠所带来的成就感和责任感完全充实取代。
闻婉菲朝她伸出一只手。
闻婉婷看了眼她的手，将自己的一只手放到了她的手里。
闻婉菲握住她的手，过了好几秒，才松开。
她没有对此说什么，也不需要再说什么，她握住闻婉婷手的那一刻，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闻婉婷收回还带着她体温的手，放在膝盖上，握紧。
闻婉婷看着车前道路，眼眸里水汽残留，瞳孔里光影绰绰，流曳着不知名的光芒。
……
西枫别墅。
车子停在别墅门口前，虞曦回头看了看儿童座椅上昏昏欲睡的小人儿，白净的小脸划过温柔，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到后车座，虞曦拉开车门，含笑盯着希希迷迷瞪瞪的小脸看了会儿，弯身，解开安全带，抓着希希两只肉肉的小胳膊放到自己脖子上，让他搂着。
希希照做，她才伸手将他从儿童座椅上抱了下来，胳膊肘拐了下车门，关上，托抱着希希便朝门口的方向走了去。
闻青城坐在车里，从车镜全程关注着虞曦。
嗯，只是关注着，一丁点下车搭把手的自觉都没有，就那么“关注”着虞曦抱着不算轻的希希，从车尾绕向台阶，再一步步迈上台阶，跨进了玄关。
彻底看不见虞曦的身影，闻青城方将目光从车镜悠悠转开，静了静，修长整洁的大手解了安全带，下车。
双手无比悠闲的插着兜，闲庭信步似的朝别墅门口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