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认亲的当天晚上,小希就收拾好自己的衣物,搬去了冰儿姑娘的宅子,与她一起居住。
冰儿姑娘的这所宅院,位于倚香院的后面。面积不算很大,环境倒也清幽、雅静,打理得井井有条。
据冰儿姑娘说,宅院是在三年前购置,同时买下了几名丫鬟下人,负责照料和打扫。因冰儿姑娘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倚香院,这里,只是偶尔回来小住,主要是为了将来寻到女儿时所用。
小希抱着双臂,跟在冰儿姑娘身侧,把不大的宅院,一会功夫就逛了遍。最后,来到院子正中的主屋前。
冰儿姑娘指着左侧的三间屋子,说道:“筱菡,这里就是你的卧房,右侧的三间,是平时我住的地方。你暂时先住下,至于以后的事,我们慢慢商量,再做打算。”
小希咧嘴笑道:“好,都听娘的安排。”
冰儿姑娘拉起小希的手,将她送进房间。房间里面宽敞整洁,一应家具俱全,窗帘、幔帐、坐垫等等织物,全部是淡淡的绿色,配上美人凳上方,一盆开得正艳的海棠花,真有说不出的清新和雅致。
尤其当小希看到卧室的隔间,还配有单独的净手间,用于沐浴和出恭之用,当即高兴地跳了起来,笑着说道:“娘,你想得可真周到,这屋子,我太喜欢了。”
边说,边蹦到床边,一下子扑倒在床上,打了滚后,转身坐起。双手撑着床面,摇着两条长腿道:“娘,有这么舒服的地方可住,我哪都不想去,要不,我们就一直住在这里吧。”
冰儿姑娘看着欢喜不已的小希,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温柔笑容,她走过去,紧挨着小希坐下,道:“筱菡,娘住在哪里,都不打紧,重要的是你喜欢。可是这怀德县,的确不宜久住。”
小希仰起脸望着冰儿姑娘,眼眸单纯干净得如一汪清水,没有丝毫的杂质。
“娘,为何我们非要离开这里不可?”
冰儿姑娘轻抚着小希的头发道:“筱菡,我在倚香院里,呆了快二十年,就算现在我离开,可我曾经的身份,是无法抹去的。你今年已经满十五岁,我自私一些,也顶多还能留你在身边二年。二年后,你势必要出嫁,我不愿因为自己的出身,耽误你的前程。”
小希眨眨眼睛道:“娘,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去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陌生之地,那样,就不会有人再质疑娘的身份,是吗?”
“正是这样。筱菡,娘生了你一场,只想好好地与你相伴两年,然后,给你寻个好人家,看着你风风光光地出嫁。娘这辈子,也就心满意足,再无遗憾。”
说着,冰儿姑娘的眼角湿润,娇柔的嗓音,略显沙哑。
小希乖巧地将身子倚靠在冰儿姑娘的肩头,亲昵地说道:“娘,其实我也不一定非要嫁出去啊。我们两个又不缺钱,不如,直接招个上门女婿,不就行了。”
“那样当然更好,只是娘不想日后成为你的累赘……”
小希一挑眉,嘻嘻笑道:“这件事好办,我们一起招两个上门女婿,我和娘,一人一个。”
冰儿姑娘忍不住笑出了声,伸出白嫩的手指,轻点了一下小希的额头,道:“你这丫头,说起话来,百无禁忌。与四年前见到你的那次,一点都没变,真是让人……拿你没辙。”
母女二人,笑闹了一通,这才相携着去到冰儿姑娘的客厅,一起用了晚饭,而后各自安歇。
次日一大早,冰儿姑娘还没有起床,小希便揣着一叠厚厚的银票,出了门。
她一路疾步如奔,直奔县衙而去。
到了县衙,却见大门紧闭。小希只好转到后院,徒手攀上围墙,身形一闪,灵巧地跃入院中。
“瑞姑娘,你怎么来了?”
还未等站稳脚跟,就见胖厨娘双手叉腰,站在她的身后,问道。
小希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凑过去轻声道:“大婶,我是来找袁大人的,他可在县衙?”
胖厨娘拉起小希,进了厨房,这才放开手,说道:“瑞姑娘,大人回了京城,这两日,差不多就该回来了。”
小希失望地撅起嘴巴,嘀咕道:“袁大人也真是,人家有事时,偏他还不在……”
胖厨娘不满地打量着小希,说道:“我说瑞姑娘,自从上次吃过烤全羊之后,大人可是天天念叨你,盼着你来,帮他吃掉那些牛羊。可是你倒好,连个人影都不见,现在遇到事情,想起我们大人了,真是个没良心的丫头。”
小希瞪了胖厨娘一眼,道:“大婶,这里是县衙,我是怀德县里的百姓,有事情来找袁大人,不是正合情理吗?袁大人作为县城的父母官,怎么可以随意离开,不负责任!”
胖厨娘冷冷一笑,“瑞姑娘,别把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要不是看在你与大人交好的份上,你敢翻墙进入县衙,我早就喊来衙役,抓了你,还能容你在这里巧言狡辩?”
小希忽地一笑,摇晃着胖厨娘的胳膊道:“行了,大婶,是我一时心急说错话,你就别跟我较真了。那个……袁大人不在,县衙里有事,谁来管啊?”
胖厨娘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你呀,消失了不过二个多月,这咋记性也变差了呢。大人不在的这些天,县衙里暂时由杨师爷代管。”
小希一拍脑袋,笑道:“我还真把他当了师爷这事,给忘了。大婶,你忙吧,我……我先走了。”
小希说罢,拔腿就往外跑,被胖娘一把拽住,“瑞姑娘,杨师爷就住在县衙,你要去哪里寻他?”
小希站住脚,回头问道:“他怎么会住在这里?”
胖厨娘叹口气,道:“还不是因为大人不在衙门,放心不下,才让杨师爷暂时住在这里几日,方便照看和打理县衙的事情。”
正在这时,就见霖哥儿穿着整齐地走了过来,冲着厨房叫道:“大婶,早饭做好了没有?”
小希猛地推开厨房的门,奔向霖哥儿道:“霖哥儿,你已经起来了,我正想过去找你呢。”
霖哥儿见是小希,又惊又喜道:“你几时回来的?这么早来县衙,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小希伏在霖哥儿耳畔,悄悄地说道:“有喜事。”
而后不等霖哥儿答话,拉住他的衣袖,直奔银杏树下而去。还不忘回头对胖厨娘大声道:“大婶,早饭给我带一份,我也正好没吃呢。”
两人在席子上相对坐下,霖哥儿急切地问道:“小希,你快说,究竟有何喜事?”
小希神秘地一笑,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十分帅气地往小几上一摔,说道:“霖哥儿,我发财了,而且还是大财。”
霖哥儿震惊地拿起那些银票,在手里约略数了数,瞪大眼睛道:“小希,这么多银票,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不会是你……劫了钱庄吧。”
小希哈哈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如花枝在风中摆动,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好一会,她抹了一把眼角,方说道:“打家劫舍的事,本姑娘可不干。霖哥儿,实话跟你说,我找到了自己的亲娘,这些,都是她给我的礼物。一夜之间,我就变成了有钱人,爽不爽快?欢不欢喜?意不意外?”
霖哥儿向小希抱拳道:“既如此,那就恭喜你了,这么多年,总算能与亲人团聚。对了,小希,你娘家一定很富贵吧,一出手,就是这么大方。”
小希点头道:“对呀,我娘不但有钱,对我更是爱如珍宝。你看,给我的这些银票,随便我花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霖哥儿的眼中,划过一抹艳羡之色,他把银票推给小希道:“小希,你娘如此宠爱你,固然是好事。不过我也要劝你一句,不要太过张扬,若是被盗贼盯上,恐有不测。”
小希白了霖哥儿一眼,得意地一扬下巴,道:“我说杨沛霖,你是不是有些嫉妒我啊,干嘛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无端扫了我的好兴致。”
霖哥儿垂下头,如实说道:“小希,我的确是很羡慕你,以前我爹在世时,家境虽说贫困,可我到底没吃过什么苦。自从爹过世后,我才深刻地体会到生活的艰辛和不易……不过,小希,我真的不是有意想扫你的兴,物极必反的道理,希望你能懂。”
小希敛起笑容,说道:“霖哥儿,你和高书祺一样,年纪不大,却都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整天就知道说教说教,我的耳根子都快听出茧子。要我说呀,人生在世,快活一天是一天,何必被那些规矩、道理什么的,束缚住手脚。”
说到这里,小希望一眼,正端着托盘走过来的胖厨娘,复又说道:“霖哥儿,等下吃过早饭,你随我出去一趟,好久没上街逛逛,今天就出去逛个痛快,可好?”
霖哥儿本不想答应,可转念一想,小希身上带着那么多银票,单独上街,确实有些放心不下,于是点头道:“这样吧小希,就出去逛一上午,午饭后,我要回来守着县衙。袁大人如此信任于我,我自然不好辜负他的所托。”
小希当即爽快地答道:“好,就一上午。”
两人胡乱地吃了几口早饭,便相跟着出了县衙的大门,漫无目的地开始闲逛。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空气中的热度不高,偶尔刮来一阵清爽的风,吹在身上,很是惬意。
小希一边走,一边问霖哥儿道:“霖哥儿,明年秋天,就是三年一次的乡试,你准备得怎么样,可有信心考中?”
霖哥儿一听小希问起这件事,心里不由怅然,轻声道:“不瞒你说,小希,功课方面,我还是有些把握。可是……你也知道,参加秋闱应试,要提前去州府,一路的盘缠食宿……”
“不必说了,一句话,手头缺银子,对吧?霖哥儿,只要你有信心去应试,所需花费,我全部替你出。”
“可是,小希,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总是靠你接济生活,我心里……”霖哥儿难为情地说道。
小希站住,正色道:“霖哥儿,过不了多久,我可能就会跟随我娘一起,离开这里,以后怕是再也不会回来。所以,在我走之前,你的事情,我会尽力为你安排妥当。”
停顿下,小希又道:“霖哥儿,我知道你一直都是读书的料,若是因为没有钱而放弃,实属可惜。不论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你和小雅,始终都是我的亲人。现在,你啥话也别说,一切听我的安排,只有你们生活无忧,我也才能安心地离开这里。”
霖哥儿挽住小希的胳膊,急切地说道:“小希,你能不能不走?住在怀德这里,不好吗?”
小希甩开霖哥儿的手,道:“我现在不再是孤儿,自然是娘说去哪就去哪。不过你放心霖哥儿,我走后,一定给你捎信,将来你若是有高中那一天,别忘了骑着高头大马,来看我啊。”
霖哥儿心中一阵难过,想起因为小希突然失踪,那段时间自己的颓废和落魄。他曾因此怨恨爹娘,也曾,发疯似地想念、寻找小希。
现在,能够重新遇到小希,纵然两人之间的婚约不再,可是,毕竟尚存着一丝希望,最不济,也还可以时常见到她。这些,足够令霖哥儿振作,并有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霖哥儿强忍着绝望,郑重点头说道:“小希,等我考中那一天,就算你离我再远,我也一定要去寻你。若是你尚未婚嫁,我……我娶你。”
小希笑了,那笑容很纯真,似乎还有那么一丝没心没肺,她回手打了霖哥儿一拳道:“你这是担心我嫁不出去吗?我就偏不让你如愿。霖哥儿,你如果心里还念着以前的情意,就专心准备功课,好好参加应试。等到你穿上大红的官袍之时,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小希的眼中忽地涌出泪花,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明白了吗?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