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小希带着霖哥儿一起,过足了挥金如土,花钱如流水的瘾。实实在在地体会了一把,有钱人的生活,是何等的洒脱与豪气。
霖哥儿因着两人即将分离之故,所以也就由着小希任性,陪着她尽情胡闹。只为博她一笑,让她开心。
而小希的心中,自有打算。第一,她就想大把地花钱,花到冰儿姑娘心疼肉疼的地步。一旦她开始心疼那些银子,真实的认女目的才有可能渐渐显露出来。
其二,小希也想借着手里有钱的这个机会,帮助杨家彻底摆脱眼前的窘境,以后再也不用为了生计发愁。无形中,也算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所以,小希除了给自己添置了一些漂亮的衣饰外,其他的花费,几乎都用在了杨家人的身上。
先是给杨家购置了一套带有院落的宅子,面积不大也不小,足够十余人居住,眼下母子三人住进去,可以说是相当的宽敞。随后又逛了木器铺,挑选了一些实用,但不奢华的家具,命人送回了宅子。
接着,就是购买各种生活用品,从被褥窗帘、锅碗瓢盆、到柴米油盐,小希恨不得一下子,买够他们十年吃用所需的东西。
最后,小希拉着霖哥儿来到县城有名的“四宝斋”,让他自己,挑选一些喜欢的笔墨纸砚。霖哥儿虽说家境贫穷,但毕竟自小就读书,对文房四宝,有着格外特殊的感情。
尽管小希一再叮嘱霖哥儿,不必在意价格,只选平时自己中意的。然而霖哥儿终是放不开手脚,只拿了一刀普通的宣纸,一方石雕的砚台,以及几只兼毫笔,就不再选了。
小希见他如此拘谨,只得亲自动手。为他选了一个红木镂花的笔架,一方精致的翡翠笔洗,外加一刀上好的白宣纸,并几块带有芳香的徽墨。
等待店家包装的时候,小希的眼睛忽然发现了一件熟悉的东西,她不由走过去,拿在手里把玩。随后扔给店家,说要一并包起来。
霖哥儿刚想上前阻止,可当他的眼睛落到那个东西上时,嘴巴却紧紧闭住。心里油然而起的感动,让他忍不住想要落泪。
原来小希最后拿的是一把玉质镇尺,与当初郝无诵诬陷他偷盗时的那把,一模一样。那时,霖哥儿因为贫穷,买不起这样珍贵的镇尺,所以才被人陷害,当众挨了一顿毒打。
那样的屈辱,如深深的烙印,牢牢刻在霖哥儿的心上。还有当时的小希,拼命护着自己,并用她的机智,化解了那场纠纷,还了自己清白。当时的霖哥儿还以为,将来能够娶小希为妻,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报答她的付出。
然而,现在看来,对小希的亏欠,只会越来越多,能不能再有机会偿还,都是个未知数。在这一刻,霖哥儿暗暗发誓,若有一天,小希有难,即使让他付出性命,也会欣然前往。
小希不知霖哥儿心中所想,仍然兴奋地拉着他的胳膊,东逛西逛,直到午后未时将过,两人才分手各自回家。
霖哥儿先是匆忙赶到县衙,见今日并无急事。便吩咐那个叫孟才的衙役,替他好好守在县衙,说自己有些私事需要处理,晚些再回去。
离开县衙,霖哥儿去了新买的宅子。母亲秦氏拖着病恹恹的身子,与杨秀雅一起,正手忙脚乱地接收一波波送上门的物品。
霖哥儿一回来,秦氏立刻笑眯了眼睛,拉住儿子的衣袖,一叠声地说道:“哎呦霖哥儿,你这才当了两个多月的师爷,就挣下这么多的银子,能买下如此阔绰的宅子。这都是杨家祖坟显灵,保佑你的结果。”
“娘,你在瞎说什么?别说我一个小小的师爷,就是县令大人一年的俸禄,也不够买所宅子的。”
霖哥儿说罢,将秦氏和杨秀雅一起,叫到房里,语气郑重地嘱咐道:“娘、小雅,你们都听好,咱们家今天买的所有东西,包括这处宅子,都是瑞希出的钱。”
秦氏母女同时惊讶地问道:“真的吗?”
霖哥儿重重点头道:“当然是真的,不然你们以为,银子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
“可是霖哥儿,瑞希那丫头,从哪里弄到这么多的钱?上次见她,穿戴倒还不错,不过,怎么看也不像发了大财的样子啊?”秦氏狐疑地说道。
霖哥儿想了想,轻描淡写地道:“瑞希的亲生母亲来认她了,给了她很多钱,当做补偿。”
秦氏顿悟般,道:“我说呢,原来她还真是个有福的命,这下掉进金窝窝里喽。”
“娘,瑞希她顾念旧情,咱们也要心怀感恩。所以关于瑞希的事,千万不要与外人乱说,免得给她带来祸端。”
这时杨秀雅,仰着红扑扑的小脸,说道:“哥哥,你放心好了,我和娘,知道轻重,绝对不会到处张扬。只会在心里,感激三姐的情意,一辈子念着她的好。”
秦氏摇晃着身子,仿佛自言自语地嘀咕道:“瑞希这丫头,算她还有点良心,我们杨家,也总算没有白养她四年……”
霖哥儿伸手扶住秦氏,不悦地道:“娘,瑞希可不亏欠我们杨家,别说你养她四年,就是养她四十年,也不够买下半个宅子。瑞希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孩,才会对我们杨家伸出援手,否则,她自己一走了之,也在情理之中。”
秦氏今日心情大好,也不与霖哥儿计较,弯着腰咳嗽一阵,佯怒道:“你除了会护着瑞希,替她说话,还能做什么?”
这时,院门外,又响起车马停下的声音,以及一个男子的喊话:“家里有人在吗?”
霖哥儿快步迎出门外,和赶车送货的几个伙计一起,将订购的各式家具,抬进房间,一一摆放好。
看看天色不早,所买的物品已经全部送到。霖哥儿这才喘口气,对杨秀雅说道:“小雅,你先简单做些吃的,吃完后就和娘先歇下,房子里的东西,慢慢再整理,不用着急。我还要赶回县衙,你记得锁好大门。”
杨秀雅乖巧地点头答应,把霖哥儿送到大门外,方上拴落锁。而后,在稍显空旷的院子里,她挥动双手,满脸喜色,用力蹦跳了一下,仿佛是在迎接崭新的生活,也可能是在向从前告别。
小希回到倚香院后面的家时,看门的小厮告诉她,冰儿姑娘已经去了倚香院,说是晚上会回来。
小希独自回房,先是洗了个澡,洗去满身的汗水,然后换上干爽的家居服,一套细棉布的白色长裙,腰间系着同色的带子。她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过了片刻,小希扔掉手里的桃木梳子,起身穿过回廊,径直走进冰儿姑娘的房间。
四周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小希环顾着屋中的陈设,鼻端轻嗅着空气中熏香的味道,不由皱紧了眉头。
她有些厌烦浓重的熏香味,更是不明白,冰儿姑娘在香味浓郁的房间里,如何能够安然入睡?
此时天气炎热,房间里的窗户,全部敞开,为何这熏香的味道,还是浓得刺鼻?小希走到桌案前,细细打量,吃惊地发现,竟有好几个香炉,同时点燃,怪不得香气这般浓重。
小希抬手捂住口鼻,轻手轻脚地走近内室。靠墙的美人榻上铺着竹制的凉席,前面的小几上摆放着几碟新鲜的水果和瓜子,她一屁股坐到榻上,无比惬意地往后一躺,嘴里发出一声舒服地呻/吟。
可是与此同时,小希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传入鼻端。她放下手臂,用力吸着鼻子,没错,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无论屋里混杂了多浓的香气,她还是可以准确无误地分辩出来。
小希的心里倏地一痛,缓缓闭上了眼睛,看来师傅定是近期来过这里,否则,不会现在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小希感觉既震惊又迷惑,就算师傅是为了自己的身世,需要拜见冰儿姑娘,可是也没必要,进到女子的私宅内室吧。
何况,师傅一向儒雅持重,性格恬淡如水,从未曾见他对哪个女子多看上一眼。虽然说冰儿姑娘貌若天仙,可她毕竟身份低微,师傅凭什么会高看她,还与她这般亲近?
不仅如此,师傅居然和她一起联手,编造谎言,欺骗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说这些年,自己看到的师傅,只是一个假象?可师傅对自己的悉心抚养和疼爱,自己也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得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正当小希冥思苦想之际,门口响起一个冷冷的女声:“小姐,姑娘不在家,你到她的房间里,来做什么?”
小希吓了一跳,转头见是一个佣人打扮的中年妇人,眼神犀利,极不友善地望着她。
于是懒懒地答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小姐,就该知道,这里是我娘的房间,我怎么就进来不得?”
中年妇人依旧板着脸孔道:“姑娘有交代,任何人,不经允许,都不得进入这个房间。小姐您……也不例外。”
小希哦了一声,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无赖的模样,道:“那我现在就进来了,你能拿我怎样?”
“小姐请您自重,还是速速离去的好,省得……让我们做下人的为难。”
小希笑嘻嘻地拎起一串玲珑剔透的淡绿色葡萄,一边送到嘴边咬着吃,一边不屑地道:“若说为难,那也是你自找。我娘既是早有言在先,不许任何人擅自入内,那你这个做下人的,可是失职了吧。”
“我能不被你发现,轻松进入,自然旁人也可以。你说你的眼睛是怎么长的,连个屋子都看不住?不如晚上回了我娘,换了你。”
中年妇人气得脸色铁青,却又不好发作,正在这个时候,就见看门的小厮,引着兰姐走到门外。
“小希姑娘,麻烦你出来一下,你娘让我带句话给你。”
小希瞥了气鼓鼓的中年妇人一眼,站起身,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对兰姐道:“兰姨,我娘有啥话不能自己回来说,还要你过来传话?”
兰姐一见小希爱答不理的样子,忙上前拉住她。两人站在回廊下,听兰姐说道:“小希姑娘,是这样的。今天我们倚香院的姑娘们,得知你们母女重逢,都高兴极了。这不,非要拉着冰儿姑娘,说是要大摆宴席,热闹一下。”
“那会影响生意的吧?”小希淡淡地道。
兰姐一甩帕子,笑道:“我本来也不想答应,可是冰儿姑娘说,三日后,就要带你离开怀德。所以,我才答应放姑娘们一天假,今晚不接待客人,让大家好好乐呵下,也算是为你们母女提前送行。”
小希蹙起眉头,问道:“既然是你们倚香院里的姑娘们,聚会取乐,与我何干?”
“瞧姑娘这话说的,冰儿姑娘是你亲娘,就想晚上让你也过去露个脸,给大伙敬杯酒。小希,你不会忍心驳了你娘的面子,拒绝了吧。”
小希心思飞快转动,如果今晚自己在倚香院现身,那么,不出一日,恐怕整个怀德县城,都会知道这件事。从此之后,自己是青楼女子所生的标签,就将永久地烙在她的身体上。
可如果自己不去,这场戏又该如何向下进行?不但离解开谜底越来越远,而且自己的曲意逢迎,也会被看穿。莫不如,顺着他们的思路继续演下去,看看结果,到底是什么?
想到此,小希挑眉一笑,说道:“兰姨,你回去转告我娘,过去一趟可以,不过,我敬杯酒就走,不想多耽搁。”
兰姐的脸,笑成了花朵样,“好好,小希姑娘,知道你不习惯我那里的环境,没人会难为你的。”
“兰姨,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有我在,怕姑娘们多少会有些拘束,说话玩笑会放不开,所以,我坐坐便走。”
兰姐仔细端详着小希,异常满意地说道:“小希姑娘,你不但善解人意,这模样也比四年前,出落得俊俏了许多。啧啧,冰儿姑娘能有这样的女儿,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