霂云长公主沉默下来,在心里反复琢磨陆齐冲所说的话,其他的情况姑且不论,单就瑞希的相貌一事,想必陆齐冲是不会说谎。因为见过瑞希的人,不止他一人,想要在这件事上有所隐瞒的话,无异于自欺欺人。
可是这样一来,霂云长公主更加的迷惑。倘若厉族人真想找个与俊颜年龄相仿的女孩,来以假乱真的话,起码也要用点心,选一个外形周正些的,并不费事。何苦要选瑞希这样,脸上带有明显胎记的女孩,不是愚蠢吗?
陆齐冲见夫人沉默不语,知她心中有所动摇,于是继续往下说道:“霂云,我见过瑞希后,深感失望,也更加验证了,这就是厉族人的诡计。正当我决定抛开这件事,不再理睬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更加令人痛心和气愤的秘密。”
“原来,因为瑞希曾经救过太子的缘故,结识了经纬,没想到,经纬如同吃了迷魂药一般,竟然迷上了这个女孩子。当时,为了寻找突然失踪的瑞希,经纬甚至出动了军营的兵马,全城搜查,以至于险些误了出征的大事。”
霂云长公主侧过头,看着陆齐冲道:“老爷,你可知道,瑞希究竟为什么会无故失踪?那些厉族人,为何要加害于她?”
陆齐冲喟叹一声低下头,表情沉重地道:“唉,说起瑞希失踪的事,更是荒唐可笑。霂云,你绝对想不到,一个只有十多岁的女孩,居然孤身一人,去了青楼……”
“青楼?这怎么可能?”霂云长公主不由惊讶地叫道。
陆齐冲愤愤然地接着说道:“没错,瑞希确实去了青楼,而且,就是在那里被人掠走。经纬在知道消息之前,怀德县的县令袁明致,还曾亲自带着两名衙役,前去寻找。结果,为此还搭上了一名衙役的性命,袁明致也受了伤。”
“经纬就是在那个时候,抛下军务,从军营中赶了过来。我在中途遇到他,先是好言相劝,继而甚至答应替他寻找瑞希,要他以出征为重,可是经纬置若罔闻,根本听不进去。接着就私自调动大军,发疯似地寻找瑞希。”
想不到,这小子,还有如此痴情的一面,霂云长公主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赞道。毕竟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谁都希望成为对方心目中,最为重要的那个人。
“这样看来,瑞希这孩子,应该有些过人之处,否则,经纬怎么可能对她用情至深?”霂云长公主微闭着双眸,喃喃地道。
“我说夫人啊,你还真是天真,若瑞希的确是个非常出色的女孩子,经纬这么迷恋她,倒也不足为奇。可问题是,瑞希不但样貌普通,脸上又有胎记,而且她一直生活在民间,完全不懂规矩礼仪,性格还刁钻刻薄。霂云你想想,这样的女孩子,凭什么能得到经纬的青睐?”
霂云长公主微微蹙起眉,思忖着道:“老爷,照你这么说,事情确实挺奇怪。不会是……经纬年少轻狂,在京中看惯了那些温婉端庄的千金小姐,偶然遇到一个与之完全相反的女孩,反而引起了他的兴趣?”
陆齐冲沉吟片刻,正色道:“若果真是这么简单,倒也无妨。待日子一长,经纬对瑞希的新鲜劲慢慢过去,就是接进王府,收了房,也无关紧要。经纬如今贵为王爷,多纳几房妾室,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依我看来,事情绝非如此。霂云,我怀疑,从太子遇刺那次开始,到瑞希出手相救,再到经纬迷上瑞希。这一切,都是厉族人精心谋划的一个骗局,是别有用心的陷阱。”
霂云长公主盯着陆齐冲的眼睛,那双曾经充满柔情蜜意的明眸,如今,风采不复往日。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焦虑,和深深的担忧。
“老爷,你能说得详细些吗,我这脑子,平常用得少,都快生锈了。所以转的慢,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陆齐冲用嗔怪的眼神,瞥了一眼自己的夫人,点头道:“好,霂云,还是我来分析给你听吧。至于你自己的脑子,本来也不是用来,想这些事情的。所以,也就不必劳神费力,免得伤了身子。”
陆齐冲接着缓缓地说道:“十五年前,厉族人虽然被灭,但也留下了一些幸存的人。他们自然不肯甘心苟活,定会想方设法,来报复朝廷以及报复我。据当初俊笙得到的消息说,瑞希是在七岁那年被杨家收养,而她对于七岁之前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就很值得人玩味,瑞希当时已经七岁,对从前的事情,一点记忆都没有,本身就不合常理。所以,她的真实身份和来历,不得不令人起疑。”
“之后,瑞希在杨家生活了四年,默默无闻,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孩子。可同样令人费解的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而瘦弱的小女孩,竟然敢于跳到暴雨后的河水里救人,而且,还成功地将人救了回来。”
“这些说明什么?说明瑞希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她应该就是厉族人为了复仇,埋下的一颗棋子。厉族人先是派人刺伤了太子,而后,再由瑞希出手相救,这样一来,瑞希就顺理成章地结识了太子和经纬等人,并且,赢得了他们的感激和信任。”
“瑞希……只是一个小女孩,她……她能有这么神?”霂云长公主疑惑地道。
“霂云,瑞希本身或许真有些能耐,不过,她背后的厉族人,才是老谋深算,掌控全局的主谋。瑞希因为救了太子,太子当场以玉牌相赠,而瑞希故意表现出来的桀骜不驯和与众不同,又成功地吸引了经纬的注意力,以至于心生爱慕之意。”
“通过一场救人的戏码为引子,瑞希轻而易举地就结识了两位,南楚最为出色也是最核心的人物。接下来,无论她抓住哪一个,都将顺利地混进皇室的圈子,为将来的复仇做准备。”
霂云长公主听得心惊肉跳,说什么也不愿意相信,瑞希会卷入到这么可怕的争斗中来。她定了定神,轻声道:“老爷,你前面分析得有点道理,可是,瑞希既然是厉族的人,为何还会被自己的人掠走呢?”
“这件事并不难解释,瑞希被掠的那个时间,正是南楚决定对北羌开战的当口,而厉族人与北羌相勾结,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厉族人不过利用经纬对瑞希的感情,想以此要挟经纬,让他在战场上,能够对北羌人网开一面罢了。”
“只可惜,后来不知出现了什么变故,厉族和北羌的阴谋,没能得逞,真是天佑我南楚。我猜测,可能是他们内部,发生了矛盾,亦或是出了其他的突然事件,才致使计划搁浅。在这之后,瑞希又销声匿迹了三年多,直到战争结束,她才又一次出现在怀德。”
说到这里,陆齐冲忽然想起什么,迟疑了一下,方问道:“霂云,你还记得当年,被劫持到宫中做人质的两个厉族人吗?”
霂云长公主略一思索,答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两个厉族人,应该是一对母子。当时我没有亲眼见过,可是据宫里见过他们的人说,那位年轻的母亲,美貌绝伦,堪称倾国倾城,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呢。”
陆齐冲微微颔首道:“这对母子是厉族原来的族长,厉暮沉的二夫人岳静初及其次子厉潇墨。后来,战争结束,老族长厉暮沉,曾多次向皇上请求,放回他们母子。”
“我当时的主张,是不能轻易放了他们,因为厉族人对南楚朝廷,始终怀有二心。当然,我也不主张伤害母子两人的性命,只是暂时,养在宫中,也好牵制厉族人,让他们能安守本分,不敢轻举妄动。”
“那……后来,我皇兄,到底放没放人啊?”霂云长公主插言道。
陆齐冲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状,道:“皇上仁慈,最后还是释放了他们母子。据说,厉潇墨孤身一人回到了翡翠谷,而他的母亲岳静初,则不知所踪。也因此,坊间引出很多的传言。”
“流传最多的版本,就是说皇上贪慕岳静初的美貌,将她纳为妃嫔,强行留在了后宫。也正是因为这个传言,厉族人更加的憎恨朝廷,再三的挑起事端,皇上盛怒之下,才寻了个借口,派我出兵,一举剿灭了厉族人。因此,我与厉族人之间的仇恨,也算是彻底结下。”
霂云长公主长舒了口气,说道:“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往事,看来我每天呆在府里,对外面发生的事,竟是一无所知。不过,老爷,你今天提起这件事,与瑞希……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霂云,瑞希消失三年多,重新回到怀德时,正是跟这个厉潇墨一起,开了一家面店。两人以师徒相称,貌似很亲密。”
霂云长公主再次被转晕,暗自庆幸自己生成了女儿身,不用像男人那样操心公务,处处算计谋划。不然,就凭自己的脑子,不累死,也得搭上半条命。
见霂云长公主,呆愣的表情,陆齐冲不等她发问,直接说道:“霂云,厉潇墨当年回到翡翠谷以后,不知什么原因,与他的族人们闹翻,遭到族人的追杀。侥幸逃脱后,隐居起来,很多年都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而如今,他再次公开露面,身边还带着瑞希,不能不令人好奇。霂云,我有个大胆的猜测,瑞希,其实就是厉潇墨的亲生女儿。这样一来,所有的疑团,也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也……太复杂了吧。”霂云长公主感觉,自己的脑子,真的不够使。这也真是难为陆齐冲,能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理出头绪,并耐心地讲解给自己听。
陆齐冲则暗暗观察夫人的脸色,知道他已经被自己的讲述,成功地带入了剧情。于是,微微一笑,继续道:“霂云,事情看起来好像很复杂,只要用心梳理出来,其实很简单。”
“厉潇墨逃出翡翠谷时,扔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于是,厉族人将其养大,并令其为己所用。这个婴儿,就是瑞希,也是厉潇墨的女儿。厉潇墨在外隐居后,一定认为这个孩子必死无疑,所以,并未急着回去寻找。”
“直到厉族人把瑞希送到高杨村以后,厉潇墨可能是在偶然间遇见,才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活着。后来,瑞希被厉族人掠走那次,能够轻而易举杀死数十人,救走瑞希的,除了厉潇墨以外,怕是再无第二人。”
霂云长公主吃惊地追问道:“老爷,这个厉潇墨,很厉害?”
陆齐冲心有余悸地说道:“何止是厉害,放眼整个南楚,能敌得过他的人,怕是很难找到。幸亏此人天性平和,行事低调,不好招惹事端,否则,还真是个相当棘手的麻烦事呢。”
霂云长公主的脸色平和了下来,甚至有几分开心地说道:“瑞希有了这样的爹护着,应该会很安全了吧。可是,为何厉族人还在打她的主意,说她就是我们的女儿,而且,还传到了皇兄的耳朵里,让他信以为真。”
“霂云啊,厉族人筹谋了那么久,怎么会放过羞辱我们的机会?所以才会在大婚这天出手,妄图破坏俊颜和经纬的婚事。哼,他们还真是小看了我陆齐冲,霂云,我就是不想让他们的奸计得逞,才拉着你进宫请旨。”
“可惜经纬不明真相,脑子一热,抛下新娶的王妃,又跑回去寻找瑞希,现在,他定然受人蒙骗,以为瑞希才是他的亲表妹。还有咱们的皇上和皇后,竟然将瑞希赐婚给太子,简直就是乱点鸳鸯谱,荒谬至极!”
陆齐冲越说越气,猛地一拳砸在床上。霂云长公主急忙道:“老爷,就算皇兄皇嫂一时不查,你也不该这样讲话,以下犯上的后果,难道你不怕吗?”
“有何可怕?大不了丢官撤职,做个平头百姓,更清闲自在。”陆齐冲气哼哼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