霂云长公主的态度和语气,深深刺伤了郝无双和杨秀雅二人的自尊心。
但是,杨秀雅到底年幼,自小又一直生活在山村的最底层,贫困的经历,使她自卑而又羞怯。此时,小脸窘迫得通红,只管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郝无双毕竟不一样,比起周围人来说,家境算得上富裕。如今能哈下腰,尽心照顾小希,除了儿时的那份情意外,还有小希将她带离倚香院的搭救之恩。
郝无双是个知恩图报的姑娘,又素来与小希亲厚,所以,并未在意身份尊卑的概念,一心只盼望小希能快些好起来。现在,无故被霂云长公主嫌弃和羞辱,心里着实有些吃不消。
于是,郝无双抬起头,用那双细小的眼睛,望着霂云长公主,说道:“长公主所言差矣,民女虽说身份低微,可曾经在高杨村,也与瑞希一起相处了四年,情同姐妹。那个时候,瑞希没有显赫的身份,日子过得极是清苦,是民女这样微不足道的姐妹们,陪伴着她,不离不弃。”
郝无双越说越激动,声音也不自觉地抬高,“长公主,民女珍惜和看中,与瑞希之间的这份姐妹情,却从未奢求过什么,民女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瑞希能生活幸福。不论将来瑞希的身份变得有多高贵,只要她还愿意认民女这个姐姐,民女仍旧一如既往,陪在她的身边。”
“你……你这丫头太过放肆,说了这么多废话,就是想指责本宫,没有照顾好瑞希姑娘,从而给你自己邀功。哼,妄想借着与瑞希姑娘的交情,向上爬,享受荣华富贵,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霂云长公主气愤地指着郝无双,脸色很是难看。
郝无双一下子也来了脾气,倔强地反唇相讥,道:“长公主,不是所有人,都一心想着攀龙附凤。尊贵如长公主您,还不是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弄丢了十五年……”
啪地一声脆响,气极的霂云长公主,抬手狠狠扇了郝无双一记耳光。郝无双肥胖的身躯一偏,向一旁栽倒下去,袁明致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万经纬按住霂云长公主的手,板着脸孔,道:“姑姑,你怎么能够随意打人呢?郝姑娘一向心直口快,并非有意冒犯你,这一点,我可以作证。”
“谁作证也不行。今日,必须将这两个出言不逊,不知死活的丫头,给我撵出去,本宫看着碍眼。”
一见霂云长公主不依不饶,万经纬耐着性子劝道:“姑姑,人家杨姑娘可是一句话也没说,干嘛连她都牵扯上?还有啊,你先消消气,”万经纬边说,边看向郝无双,示意道:“郝姑娘,还不过来给姑姑赔礼道歉?”
郝无双鼓着红肿的腮帮子,小眼睛一翻,将头扭向一边,不去看万经纬,也不说话。
杨秀雅见郝无双拒不认错道歉,生怕再次惹怒霂云长公主。于是,她往前挪动了半步,扑通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说道:“请……请长公主息怒,无双姐……不该顶撞您,小……小雅,替她给您……赔罪。”
说着,杨秀雅瘦弱的肩头,抖个不停,匍匐在地,咚咚磕了几个头。
霂云长公主斜倪了一眼杨秀雅,目光微楞之下,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也是瑞希姑娘从小的好姐妹?”
杨秀雅低垂着头,用细如蚊呐的声音,说道:“回……回长公主,民女名字叫……叫杨秀雅,三姐她……”
“三姐?你是在称呼瑞希姑娘为三姐吗?”面对霂云长公主咄咄逼人的气势,杨秀雅吓得噤了声,一时之间,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姑姑,你就别为难杨姑娘了,我来告诉你吧。杨姑娘的爹娘,曾是瑞希的养父养母,瑞希就是在杨家,生活了四年,所以,杨姑娘叫她三姐,并没有任何不妥。”
万经纬说完,伸手就要去拉起杨秀雅,霂云长公主制止道:“等等,”
霂云长公主盯着杨秀雅,打量片刻,说道:“杨姑娘,抬起头,给本宫看看。”
杨秀雅无奈,只得顺从地抬起头,仍是低眉顺眼地跪在那里,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霂云长公主厌恶地轻啐了一口,咬牙道:“为什么姓杨的丫头,都长着一张狐媚子的脸,本宫见了,心里就发堵。”接着,一挥手,又道:“经纬,把她们两个,都打发远点,省得惹本宫心烦。”
霂云长公主微闭着眼睛,继续补充道:“还有,那个杨家丫头,从今后,不许再称呼瑞希姑娘为三姐,也不能再与旁人提起此事。瑞希姑娘只有一个幼弟,并无其他姐妹。”
万经纬此时,真是左右为难。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开口撵走两位姑娘,可是姑姑又正在气头上,为这种事,与她较真和争执,似乎又不太值得。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袁明致走过来,对着霂云长公主拱手说道:“长公主,下官有话回禀。”
霂云长公主轻声吐出一个字:“讲。”
袁明致先是伸手扯起地上的杨秀雅,让她站在身旁,而后说道:“长公主,下官认为您第一次来看瑞姑娘,就无缘无故,赶走她身边两个最亲的姐妹,此种做法,甚为不妥。”
“长公主您想想,瑞姑娘尚在昏迷中。这几天,一直是两位姑娘,衣不解带,劳心劳力,昼夜守着瑞姑娘,就算她们做的事,有疏忽之处,也不能将她们的功劳和这份情义,一笔勾销。更何况,她们二人,不是您的婢女,恕下官直言,除了瑞姑娘本人,任何人都无权,处置两位姑娘。”
霂云长公主怒视着袁明致,冷笑道:“袁大人,你别忘了,本宫是瑞希姑娘的亲娘,处置她身边的两个丫头,难道还需要谁的批准?真是笑话。”
袁明致气定神闲地一抖袍袖,说道:“既然长公主承认自己是瑞姑娘的亲娘,可是您做的事,在下官看来,完全不像是亲娘所为。”
袁明致伸手拍拍杨秀雅的肩头,“首先说杨姑娘,她们杨家养育了瑞姑娘四年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瑞姑娘当初到杨家时,只有八岁,若是那个时候无人收留,瑞姑娘可能会流落街头,甚至活不到现在,这份恩情,您不该心存感激吗?”
说罢,袁明致回身拉过郝无双,继续道:“还有这位郝姑娘,长公主,您知道她为瑞姑娘做过些什么吗?四年前,瑞姑娘因故得罪了郝家,郝家仗着有钱有势,强行将瑞姑娘买了去,预行报复。可是生性仗义的郝姑娘,硬是背着爹娘,偷出了瑞姑娘的卖身契,为此,遭到了爹娘的毒打,进而替瑞姑娘,承受了多年,来自爹娘的怨气,却无一句怨言。”
“下官敢问长公主,如此心胸豁达,爱憎分明,对瑞姑娘付出良多的好姑娘,您怎么忍心对她下手?长公主,您若是真心为瑞姑娘着想,不是应该更加善待,曾经与她患难与共的姐妹吗?怎会凭自己的心情好恶,随意处置,您都不考虑下瑞姑娘的感受吗?”
袁明致的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感人至深。霂云长公主虽然不是什么心思恶毒之人,但她从小生在宫里,养尊处优惯了,对身份低微的人,鲜少接触,更别说关注。
此时听了袁明致的长篇大论,心中略有所动。不过她的想法,与袁明致所期待的结果,却是背道而驰,大相径庭。
霂云长公主所想的问题,是曾经接触过瑞希的人,今后都要远离,无论是用钱,还是其他的方式,总之,都必须打发得干干净净。因为他们与瑞希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太过了解瑞希的底细,这样的人,势必不能留在瑞希身边。
霂云长公主,不愧是皇室的血脉,到任何时候,面子的问题,总是很重要。
想到这里,霂云长公主放缓了语气,对袁明致说道:“袁大人,你方才所说的话,本宫觉得有些道理。这样吧,你既是怀德县的父母官,那么现在,本宫就把这两位姑娘交给你,请你好好安排和照拂,至于所需银两,本宫日后会差人给你送去。”
沉吟片刻,霂云长公主再次说道:“还有,袁大人,对杨姑娘的家人,也多关照些,就算为瑞希姑娘偿还往日的人情。从今晚开始,本宫会安排随行的婢女过来,好生照料瑞希姑娘。今后,这个房间,一切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入内。”
屋中众人皆愣在原地,霂云长公主的这番话,是换汤不换药,摆明了一定要撵走两位姑娘的决心,不过是说得婉转些罢了。
一时之间,无人应声,霂云长公主再次催促道:“袁大人,本宫这么安排,可好?”
“不好,我不同意!”
一个沙哑而坚决的声音,从床上清晰地传来,声音虽然不大,却令屋中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万经纬惊讶地转头,看向床上的小希,冲口到:“瑞希,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