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万经纶左右为难的时候,陆齐冲和霂云长公主,抱着陆齐俊睿走了过来。
万经纶赶忙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块上等的和田玉佩,连同一大推溢美之词,一并恭敬地送上。桌上的其他人,也是如法炮制,为孩子送上礼物和祝福。
陆齐冲一面眉开眼笑地与众人寒暄,一面对陆齐俊笙道:“俊笙,你有伤在身,略坐坐,就回去歇着吧。”
陆齐俊笙起身应道:“回禀叔父,小侄的伤,不打紧。今日乃叔父、婶娘喜庆的日子,小侄理当同贺。再说,小侄好久没见到诸位兄弟,也想借此机会,和大家聚聚。”
霂云长公主微笑道:“俊笙,你既已回京,以后还怕没有相聚的时候?到底是身子要紧,大意不得。”
“多谢婶娘体恤,小侄记下了。”陆齐俊笙重新归座,而陆齐冲夫妇,已经抱着孩子离开。
酒宴上的众人,见过了陆齐俊睿之后,开始继续饮宴。霂云长公主则是将孩子交到陆齐俊颜的手里,看着她抱着孩子,出了正厅。
这时候,太子万经源还在惦记着瑞希的死因。不等他再次开口询问,万经纶却先一步起身,嘴上说是出恭,实则追随着陆齐俊颜的红色身影而去。
陆齐俊笙又陪着太子闲聊了几句,迟迟不见万经纶回来,肩上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于是对太子告辞道:“太子,我该回去喝药,先走一步了。”
万经源无精打采地道:“也好,我随你一同出去,这里太闷热,是该出去透透气了。”
陆齐俊笙引着太子万经源,双双离席而去。出了正厅的大门,两人相跟着向后面的花园方向,不紧不慢地踱步。
诺大的花园里,空旷而寂静。此时正值五月中,各色花卉,沐浴着柔和的春风,竞相开放,花园里到处是姹紫嫣红,花香扑鼻。
万经源一路行来,心情似乎开朗了很多。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陆齐俊笙,聊着战场上的见闻,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荷花池旁。
这里,正是当年陆齐俊颜举办生日宴的地方。而这个时节的荷花,尚未开放,只有巨大的荷叶,如擎起的绿色伞盖,覆盖着水面。满目都是碧莹莹的,无边无际的绿色世界,令人赏心悦目。
万经源在荷花池边停住脚步,对陆齐俊笙道:“俊笙兄,你且回去休息,这里环境清幽,我想在此坐坐。”
陆齐俊笙迟疑下,道:“太子,水边虽说是清静之地,但吹起的风,也难免寒凉,不宜久坐……”
万经源忽然不悦地打断陆齐俊笙,道:“俊笙兄,你为何也与其他人一样,把本宫当做弱不禁风的女子看待。本宫身体是有些旧疾,但是根本不妨事,这都五月过半,和暖的春风如何能伤得了本宫?”
说罢,不再理睬陆齐俊笙,迈步向着水面的木桥走去。
陆齐俊笙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眼前的这位太子,是当今南楚唯一的皇子,虽然深得皇上皇后的疼爱,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性格却是出了名的软懦、冷清,时时都是一副置身事外,与世无争的样子。
如果万经源单纯是位皇子的话,这样的性格倒也并无不妥,甚至可以说是极好的护身符。然而,作为未来的储君来说,万经源无疑是不合格,将来能否成功登基继位,尚在两可之间。
心机深沉的齐王万经纶,早就对皇位虎视眈眈,世子万经纬,又是年轻有为,战功卓著。这两位,日后必将成为太子万经源强有力的对手。
陆齐俊笙在未涉足瑞希这件事以前,对于朝廷未来的局势,并不十分的关注。不过是想凭借叔父的威望,在朝中某个一官半职,与母亲平静度日罢了。
可是命运偏偏不让他如愿,无奈之下,不得不打起精神,重新为自己筹谋。先是把妹妹陆齐俊霓嫁与万经纶,做了齐王妃,这步棋一走,陆齐俊笙此时纵然后悔,也是无济于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而接下来自己的另一个妹妹,陆齐俊菲的婚事,就变得至关重要。陆齐俊笙凝望着太子的背影,心中在反复掂量。目前朝中局势尚不明朗,将宝押在谁的身上,成功的几率几乎都是不相上下,一切只能靠命运来分出胜负。
正自想得入神,太子万经源已经行至荷花池中心的藕芳亭。就见他忽地停下了脚步,在亭子一侧的朱红色廊柱旁,赫然出现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正俯身对着太子施礼。
陆齐俊笙心下狐疑,开始以为,是哪个丫头婢女在此偷懒歇息,不由仔细打量一番。虽说距离远,看不真切,但是从女子的衣饰可以断定,绝非是府里的下人,而且,这女子的侧颜,隐隐有几分熟悉。
陆齐俊笙抬眼四处查看,见周围无人走动,于是不再犹豫,快步走上木桥,径直向藕芳亭而去。
且不论将来万经源能否当上新君,先与他结个善缘,总是没错。
待陆齐俊笙来到近前,万经源正蹙着眉,转身欲走。
陆齐俊笙殷勤地拉住万经源,道:“太子,你刚过来,怎么就急着走?”
万经源显然没想到这亭子中,竟会有人在,而且还是个女子,是以不愿过多停留。
陆齐俊笙抬眼看向近前的女子,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穿着一袭簇新的鹅黄色棉布长裙,头上高绾着发髻,斜插着一枚菊花图案的银质发簪。面色白皙,五官清秀,双眼却有微微的红肿,明显是刚哭过的痕迹。
陆齐俊笙只觉女子非常的面熟,但是一时之间,竟是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只得上前问道:“请问……你是何人,为何会一个人呆在这里?”
女子局促地抬眼,飞快地瞟了一眼陆齐俊笙,稍稍一愣神,随即又快速低下头。轻声回道:“回禀公子,奴婢……奴婢是俊睿少爷的……娘。”
陆齐俊笙与万经源闻听,不由同时看向女子,女子却垂下粉颈,不敢抬头。
万经源捡了一处石凳坐下,语气平和地说道:“今日全府都在俊睿表弟的百日宴上,你既然是他的娘,为何一个人躲在这里偷偷流泪,是何缘故?”
陆齐俊笙心中了然,就算你是俊睿少爷的生母,又如何?在这堂堂的国公府里,也不过就是个生育机器而已,身份绝不会比普通的婢女,高多少。
不等女子回话,陆齐俊笙说道:“杨氏,赶快把你的眼泪擦擦干净。不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哭哭啼啼,总归不吉利。若是被叔父、婶娘知道,怕是你今后的日子,会更加的艰难。”
女子急忙用手中的帕子,仔细地将脸颊上的泪痕,擦拭掉,半晌方感激地看了陆齐俊笙一眼,唯唯诺诺地说道:“多谢公子提醒,奴婢……奴婢记住了。”
万经源不解地望向陆齐俊笙,低声询问道:“俊笙兄,这位杨氏,为姑丈生下了儿子,应该是陆齐家的功臣才对,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万经源的不谙世事,倒是让陆齐俊笙心中微动,像万经源这样的温润君子,大概会善待他身边的任何人吧。
“太子,这些事根本没什么好奇怪,妻和妾的区别,就在于此。”
万经源摇摇头,叹道:“名分之事,本宫懂得,只是这其中的差别如此之大,令人费解。平日里我姑姑、姑丈为人谦和,就是对待下人也大都和颜悦色,怎么偏偏……”
杨氏听着二人的对话,心里已经清楚二位贵公子的身份。忙上前一步,屈膝跪下道:“二位公子不要误会,老爷、夫人待奴婢极好。今日俊睿少爷百日,来的客人,都是身份显赫之人,奴婢自知身份低微,生怕给国公府丢脸,所以才……才自愿留在这里。”
“那你为何要哭啊?”万经源随口问道
杨氏垂下眼帘道:“回公子的话,今天恰巧是……是我爹的忌日,奴婢身在府中,无法拜祭。这才趁四下无人,偷偷哭了一回。”
陆齐俊笙盯着杨氏的脸,猛地想起了从前的一幕,从杨氏乍一见面时的愣神中,陆齐俊笙明白,杨氏应该也认出了自己。算她还有点心机,没有当面提起,不过,这杨家和国公府倒还真是有缘,或者可以说是,孽缘深重。
“既然是这样,杨氏,你起来回住处去吧。”万经源温言说道。
杨氏答应一声,转身退下,顺着曲折的木桥,低头快步而去。
陆齐俊笙侧身靠在廊柱上,目光眺望着远处。忽然间无意的一瞥,在杨氏坐过的石阶上,静静地躺着一块淡黄色的玉牌。陆齐俊笙顺手拾起,举在眼前细细端详,这时,万经源神色突变,飞身跃起,一把将玉牌夺下。
“太子,你这是……”陆齐俊笙望着万经源,惊讶地道。
万经源攥紧那块玉牌,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暗暗吃惊道:自己当初送给瑞姑娘的玉牌,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