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好知道自己被装在了骨灰盒里。
是的,他死了。
李好在死之前,并不相信有灵魂这一说法,但现在,他信了。
因为此刻的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被压在一个黑黢黢的木头盒子里,而这盒子正在随着一个人移动。
不用猜,带着盒子的人正是李好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田顺。他此行是为了实现李好生前的遗愿。
“你大爷的,要是老子哪天死了,你就把我带到我们最爱去的那家酒吧,往我头上浇一大杯马天尼,然后把我倒进海里去。”
“爷就是死了,也要浪!”
——这是李好生前的原话,李好记得。
但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他到底是怎么死的?算了,死都死了,管他呢。
李好活了一辈子,从来没在意过什么因果报应,只在乎纵情享乐。所以他要么是喝酒喝死的,要么就是在某人的床上突然发病死的,这不重要,不重要……
李好安慰自己。
但真的不重要么?
怎么可能!李好不甘心,自己才二十多岁,才刚刚要去出人头地。
他要证明自己不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他要把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通通踩扁!
他要在生意场上大杀四方!
他要……“嗨起来!芜湖!”DJ全力嘶吼的声音打断了李好的思路,此刻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满头黑线,因为田顺真的把他带到了酒吧里去。
四散分离的激光射线配合不断闪烁的电子彩灯在舞池里游走,进入状态而越发狂暴的DJ点燃音乐,躁动的鼓点开始指挥人群扭动身体,渔网袜,红高跟,薄纱裙,白肌肤……
这些李好都看不到,他被关在狭小的骨灰盒里,只能通过不断碰撞的交杯声和巨大音响带来的强震动来感受外界。
“田哥!”周围的熟人开始向田顺打招呼。
“节哀顺变啊老田。”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李好的事。
“田哥,今天喝点什么?”酒保也主动过来问候。
“最烈的酒是什么?”田顺问道。
“那——当然是生命之水啊田哥。”
“来一瓶!”
“……田哥,你别……”
“我叫你来一瓶!”田顺的声音里带着些哭腔。
酒保识趣地闭嘴拿酒去了。
“李好,你真的是个混球,真的,你给我留个娃儿,我还能当他干爹,结果你就给我留了一堆钱,有意义么?有意思么?”田顺趴在李好的盒子上面,小声嘀咕着。
“我觉得你肯定留了种的,只是估计你自己都不知道……你丫的该不会是让我拿着钱帮你找你儿子吧!?”
“田哥,酒。”
啪嗒,田顺接过酒拧开。
嘟嘟嘟——
李好只觉得瓶子外面一阵水流,估计是田顺把生命之水全倒在了骨灰盒上。
“你大爷的田顺,要倒你就往里面倒啊!”
“你这是做事不做全套!”
“小爷把遗产留给你只是因为单纯就你一个兄弟!你丫别去给我找什么私生子!”
李好在内心崩溃呐喊,可惜田顺听不到。
咚咚咚!
田顺大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音乐的声音越来越响,李好感觉自己的魂都要被震散了。
“话筒给我!”
呲呲————叮——
“喂!喂喂喂!所有人给我听着!”
“今夜所有消费,我兄弟李好请了!”
“今夜所有工作人员!工资翻十倍!”
“所有人!”
“给我往——死!——里!——嗨!”
“芜湖!”
“老板大气!”
“DJ切歌!”
“今夜不醉不休!”
所有人都陷入了狂欢,除了李好,他很冷静,甚至有点心疼。这里可是全城消费最高格的酒吧,李好真担心田顺一夜就花光了那些遗产。
真是好笑……自己明明都已经死了,却还在心疼钱……
如果有来生……
李好一定要活出个不一样。
……
……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一缕阳光照到了李好的脸,不,魂上。他只觉得自己正慢慢飘了起来。
是田顺打开了盒子,将骨灰全部倒进海里。
海浪的声音渐渐传来,一浪接着一浪,李好感觉自己飘得更远了。他向上看去,田顺正跪在沙滩旁,抱着空盒子痛哭,好家伙,那鼻涕和眼泪拌在一起的样子,田顺甚至哭着哭着就吐了,将昨晚狂欢的消化物一股脑全吐进了盒子里。
李好看得哈哈大笑。
“兄……我……你……走……”
听觉……正在慢慢消散。
眼前的东西也逐渐模糊起来。
这就是魂飞魄散么?李好心中依旧平静。
等等!李好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就是因为田顺那傻帽!
……
“田顺!你大爷的!带我蹦极居然不绑好安全带!”李好发出来自灵魂的怒吼。
安——全——带——
全——带——
带——
吼声在教室里持续回荡,震得几个教室的老师都停下了讲课的进度,全班所有同学都瞪大眼睛看着李好,甚至窗户的一角还伸出了看戏的脑袋。
“你大爷的。”李好依旧处于极度愤怒状态,他不相信自己会死得那么莫名其妙。他迅速起身,抓起校服,离开座位,一路大步流星地离开教室……
教室?!
叮铃铃————
下课铃声适时响了起来,这铃声仿佛是直接敲在了李好的心头上,敲得他忘记了怒火,忘记了过去。
他猛地停顿下来,站在窗户外转头回看自己刚刚离开的教室。
老师错愕的表情,同学们一半恐慌,一半嘲笑的眼神。带着屏幕的课桌,眼眶里不断闪烁的红色违纪窗口,正在从角落慢慢启动的圆筒型机器人……
“我,我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