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实在无法再忍心看到程新陌遭受什么打击,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来。
自己的疏忽连她怀孕也未有所察觉,只觉着她口味有变,但也没在意。
直到那日她栽到在地时,身下的一片殷红,刺的自己大脑空白,傻愣在地。
事后,他才真正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恐惧,生离死别,从此再无相见的恐惧,直到知道她无事,松下神来,身上的疼痛感才隐隐越发强烈。
程新陌不知道易安是否知道自己流产的事情,但她并不打算再提。
“我休养的很好。带我去看她们。”程新陌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她非要亲眼瞧见才算。
这几日被看的紧,表面上随着吩咐休养,不是睡着,就是吃着。但精神状态确实从未有过的绷紧,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恐惧,挣扎在流淌的血液里,夜夜多梦,稍有些响动,意识便会异常清醒,也再难入眠。
易安温暖的手掌抚着程新陌扬着的小脸,还是那么干净白皙,眸子还是那么澄澈,像是含了一汪秋水。
只是皮肤是白到几近虚弱的惨白,眸子没了往日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眼白的红血丝,眼下的乌青,让易安心猛地揪了一下。
他第一次对眼前的女孩没了法子。
易安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摩擦着程新陌的脸庞,指腹的薄茧让程新陌意外的安心踏实,至少眼前的这个人不是虚幻的,不是自己这几日的梦。
她看的出他的不知所措和心疼,“我没那么脆弱的,我不需要被任何谎言保护的。反反复复的猜测才会让我很……不舒服。”
沉默了片刻,易安缓缓叹了口气,“明日,我带你去。”
“好。”程新陌这才松了神情,“你……还走吗?”
她如今有些怕一人面对这里的一切,陌生麻木,像个冰窟窿,唯有易安身上的温热让她安心餍足。
本身见到这样的程新陌,易安的心已经揪疼的不行,刚才适应一点的疼痛,在听到她的这句小心翼翼的询问,猛的又狠劲疼了一把。
他如今什么也不想考虑,只想让程新陌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我不走。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嗓音带着沙哑,却无比坚定,让悬着的心总归回到该到的位置。
程新陌点点头,又伏在易安肩头。
“我这两天再回去一趟,一定找到一起回去的办法。”
声音很轻,易安听得却很清楚,他知道这次程新陌回去,就真的回去了,他不会让她再回来了。
这一夜易安睡得不安稳。
程新陌也睡得不安稳,一整夜都在梦呓,蹙着眉像是溺水的孩子死命抓着易安,低低泣泣的哭。
易安虽是身心俱疲,但一整夜再未合眼,他轻抚着程新陌的脸颊,背脊,似是安慰,又是不舍。
他怕再不多看几眼,就见不着会呼吸,会哭,会闹的程新陌了。
但他不能再自私的留着她陪自己,这个时代太过残忍,他想她一直美好澄澈。
天还未亮,程新陌就睁了眼,看到易安正看着自己出神,惊了一下,“你醒了?”
但看到易安眼下的乌青,又道:“还是一夜没睡?”
“你这几日都是睡得这么少?”易安并没有回答,反而抛给程新陌一个问题。
程新陌:“这几日都没什么事,天天睡,自然到正常睡眠的时候就短了些。”
说这话的时候,程新陌眼神飘忽,都没敢落到易安黑沉沉的眸子里。
这理由撇脚的很,她往常睡到日上三竿,晚上照样睡得沉,第二日也继续日上三竿。
反常的是,易安并没有说什么,反而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那就起吧,吃早饭。”
这一句话听不出一点情绪来。
程新陌点点头,抬头想看看易安脸上的神情,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不凑巧,易安已经只给她留了个起身的背影,再转身时,已经是那抹熟悉的温柔笑意。
老妈子端上的早餐,日日换着花样,程新陌不知道是不是喝药多的缘故,食不知味,皮薄的虾饺,翠绿的笋尖,香甜的八宝粥,都吃着如同嚼蜡。
吃了几口,觉着嘴巴困,索性停了筷子,看着易安吃。
易安长得是顶好看的,细细瞧着,不由得愣了一下,昨夜灯光昏暗,也未注意易安,如今才发现易安的状态也极其不好,几日的工夫,脸更瘦了,脸色极差,像是大病初愈的重患。
易安也注意到程新陌停了筷子,挑眉问道:“不喜欢?”
程新陌摇摇头,“你昨晚没睡好?”这几日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后半句话,她没说出口,她觉着易安既然昨晚没讲,今日再问也是不会讲的。
易安故作轻松的笑着说:“我胳膊给你当枕头当了一夜……”
“那你告诉我,或是撤了胳膊啊?”程新陌蹙眉打断道。
“为什么?我喜欢。”易安也放了筷子,“这叫甜蜜的痛苦。”
易安说完,又给程新陌盛了碗粥,“多吃一点,抱着舒服。瘦了,硌得慌。”
程新陌不喝,他就看着。
僵持了一会,程新陌叹了口气,开始喝粥。
易安又顺势夹了几筷子菜,“在吃点菜。”
看着程新陌乖乖喝了粥,又吃了菜,抬头看着自己,似是询问。
“你该不会是忘了昨晚答应我的什么吧?”
程新陌定定的看着易安。
易安:“怎么会?走吧。”
程新陌跟在易安身侧,果然有了易安,自己往哪走,再没人阻拦。
樱春被安置在府内一偏僻的院子里,是府里最下等杂役,丫头的住所。
易安停在一扇看着这院子里也最差劲的屋门前,“看过快些出来,我在屋外等你。”
程新陌点点头,只手推开屋门。
“吱呀”一声。
屋里传来一声惊慌的响动。
“是我。”程新陌怕再吓着小姑娘们,赶忙出声。
她听到响动的时候,心情莫名的雀跃了下,她们还活着。
屋里昏暗一片,浓浓的药味,和不明什么味道。
程新陌依稀辨出个人影,蜷缩在床边,这种姿势很奇怪,害怕但是又似是身体太过疼痛没法彻底蜷缩。
再走进些,床上的女孩泣出声来,“少夫人?”
程新陌也看清这小姑娘是樱春,眼神都有些涣散,“樱秋呢?”
听到这个名字,樱春更是泣不成声,嘴里不停的重复,“是我害死了姐姐,是我害死了姐姐。”
程新陌嘴唇有些泛白,一时间竟有些晕眩,她紧紧攥着手心,让自己不要再冲动行事。
“我看看你的伤。”程新陌伸手去碰樱春。
樱春一下子闪开,嘴里还是絮絮叨叨的讲着“我害死了姐姐……”
程新陌怕樱春在这样蜷着伤到自己,让伤势在严重,再顾不得别的,抱着樱春,低声安慰道:“没事了,都没事了。不是你的错。我们乖乖上药,我带你出去,离开这。”
樱春哭的撕心裂肺,程新陌的内疚、恐惧又翻涌上来,低低的抱着樱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