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觉得嘴里泛苦。
刚才高高兴兴吃下去的酒肉沉甸甸的坠在他的胃里，涨得难受，有种想吐的感觉。
他试图在石青脸上找到一丝开完笑的痕迹，可惜没有。
他打算再挣扎一下：“我把这顿饭的钱结算给你……”
石青很好说话：“行啊，你先看看价钱吧。”
放出一个大雷之后，石青反而轻松很多，他也放下了酒杯，伸筷子去夹肉吃。
吴良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他临出门时抓的那把钱，已经全都交给小六，才借来了他家的驴。
“你到底想干嘛？”吴良烦躁的抓自己的头发，“一点钱而已，你跟你爹认个错，他难道还能打死你？”
“不是钱的事！”石青说，他嘴里嚼着肉，说话有点含糊，“你家里应该也跟你说了吧，叫你出去找活干。”
“能不能别提这个，听着就烦。”吴良瞪他。
“我就算不提，这事能都当不存在吗？”石青给这个没啥脑子的朋友分析，“说是去干活，你这小身板能干什么重活？就是去种地你地里的收成也得比别人低两成！”
吴良沉默不语，石青话虽然说得不客气，但是确实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你家里三个儿子，地就那么多，最后你能分多少？你想过没有？”
这个是真没有。吴良已经习惯了父母给他准备好一切，反正爹妈是不会放着他不管的，他再是游手好闲，回家不也有一口饭吃？
“叔叔婶婶疼你，你两个哥哥呢，就算现在对你不赖，他们现在都已经成家了，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自然就要往后排了，没见你两个嫂子平时多嫌弃你吗？”
石青看着这个没什么成算的朋友，简直替他着急。
“你这也不干那也不干，小心你家里以后送你去当学徒！”
吴良顿时打了个寒颤。
当学徒可不是个好出路。
说是学徒，在确定要跟师傅学艺之后要先签下契约，契约上写明了徒弟从此之后归师傅管，学徒期间出现任何事故意外，师傅不承担任何责任。假如学到一半跑了，之前交的钱不退；给师傅干活的时候不小心伤了残了，算学徒自己倒霉；就是有意外身亡，师傅也不负责任。
而当了学徒，师傅一家子的活就都归这个学徒了，不少学徒在师傅家干了三四年的活，师傅才开始有一点没一点的教点东西。
照这个进度走下来，没个十年八年能出师吗？
还有些黑心肠的人家，专门假装要收学徒，就为了骗个不要钱的仆人给家里干活。
学徒一般都是家里孩子多，养不活了，才只能送去走的一条路。
即使是当学徒，也需要父母多少带上礼物登门拜访。毕竟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让人把吃饭的手艺传给外人，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
吴良觉得石青的分析确实很有道理，不过他还是不相信自己有天会“沦落”到去做学徒。
他垂死挣扎般的说：“我可以跟我娘说，叫我干别的。”
“那你打算干什么？”石青反问。
吴良哑口无言。他就是什么活也不想干，不然家里的地他早就该搭把手了。
石青在微醺之中，找到了一点循循善诱、仿佛成了人生导师一样的快感。
“你看，就算不去当学徒，你也没怎么好生计可做，等到再过一两年，不、哪怕是再过几个月，你嫂子一生产，你家里逼你去找活干，就会越催越紧了。”
吴良紧紧的盯着他，没有说话。
“与其到那个地步再想法子，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我知道你没什么本钱，不过这个没关系，本钱我来想办法。”
“你还打算……”偷啊？
“咱们最开始可以先不做大，一点一点来，对外就说本钱是你出的。”
“我？我也没这么多钱啊！”吴良郁闷，他顶多是吃穿不愁，手里也没有余钱的。
“笨死你算了，不会说是找人借的！”石青不耐烦的塞了一块猪尾巴进他的嘴里，“你先别插话，听我说完。”
“这事呢，先就咱们两个干，等做大了，再喊上别的兄弟不迟。到那个时候，就是你洗手不干，拿着挣来的钱置几亩田地，干活的时候雇几个人，不但不愁以后的营生，以后也好说媳妇。”
这话正说到了吴良的心坎上，两个哥哥在三年里连着娶了媳妇，花了不少彩礼，到了他这里，不但家里剩不下多少钱，掏不出多少彩礼，他自己也不如两个哥哥踏实肯干，村里都知根知底的，有条件好的姑娘根本就不考虑他，肯嫁的吴良自己也看不上，所以还一直打着光棍。
其实石青的一席话，纯粹是画了张大饼，具体要怎么实施一个字都没提，但是拿来糊弄也没什么见识的吴良还是足够了。
吴良被石青说的心思浮动，忍不住畅想起石青描述的未来。
“那万一不成呢？”
“世上哪有一定能成的事？不然人人不都发大财了！”
石青也适当的给吴良泼了点水，给他的脑子降降温。
“那怎么办？”
“你愁什么？赔钱的又不是你！我出本钱你出力！不叫你出钱！”石青把吴良的肩膀拍的一颤一颤。
“哦。”吴良傻乎乎的点头，“那你的钱还够吗？咱们这一顿得吃掉不少钱啊。”
石青阴沉着脸：“这你就别管了，一开始本钱也不用太多，买进卖出多来几趟就有了，再有那些商人，一笔一笔那么大宗的生意，难道每回都立刻给现钱？不过是他们生意做得大，不怕赖账，供货的允许他们赊账罢了。”
吴良酒量不大，这会喝的那几口酒开始有点上头了，听着石青说的十分有道理，不由得连连点头。
石青也不过是听人家闲聊时说的话原封不动搬过来而已，就是吴良这会脑子不够使，想不到这么多。
“你就给句准话，干不干吧，”石青说，“要是不干，这顿酒就当兄弟白请你一顿，也不叫你做什么，别把这事四处嚷嚷出去就行。我还是去找别人入伙发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