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叫卢勇,安徽肥西县人,本来在永宁一家建筑工地打工。现在老板不要我了,我昨天去工地拿我的行李,也被别人拿走了。
等等,你带身份证了吗?你慢慢讲,我把你说的情况记一下,我了解清楚后可以给你核实一下,如果警察确有违法的事情,我还可以向我们领导汇报。
卢勇立起身子,右手拧开上衣表袋的纽扣,从里面小心掏出一张脏兮兮的身份证,双手捧给我。我接过一看,身份证上的照片除了没长八字胡,略闲白净些,和眼前的这个人完全相符。我发现他的出生是1978年,便笑笑说,哎呀,我们两个是同龄人,交流上应该更加没问题了。又问,你什么学历?什么时候出来的?出来就到永宁了吗?
卢勇继续站着回答,我高中毕业,今年年初从老家出来的。当时是跟一个小学同学出来的,他在永安一家私人塑料厂上班,一个月近两千收入。我原来在老家的乡政府当文书,临时工性质,一个月四五百元工资,还老是拿不到现钱。小学同学一说带我出来打工我就心动了,心想凭着自己的高中文化,加上几年的乡政府工作经历,到你们浙江发达地区找份工作,争取辛苦二三年,将娶媳妇欠下的近万元账还清。不然,我继续在老家乡政府上班,不知还要干上多少年哪!
我一再示意他坐下来说,他才重新按下半个屁股,挺着腰背,让人感觉他这个人还真是有点当过乡政府文书的素质。不过,他老是这么有素质下去,倒反衬得我们办公室的人没有素质了。门口老张继续看他的报纸,不过耳朵明显是竖了起来,今天办公室里遇到的事情显然要比报纸有趣多了。对面小黄的鼠标停了好久,大约他注意力也从网上转移到卢勇身上了。
卢勇继续说,我到了永安县之后,小学同学介绍我在厂里上班。第一个月工资300元,说是试用工。第二个月涨到500元,第三月给我800元。本来也不错,吃住在厂里,有小学同学照应,他已经是这个私人小厂的管理人员了。可是,到三个月结工资的时候,老板要扣我每个月300元吃住费,并且还要预留1000元的工资作为厂里的押金,说是为了留住工人,免得掌握技术的工人说走就走,耽误生产。这些都是事前没有和我说过的,我不答应,说来时的路费500元还是家里借来的,总不能三个月了一分钱也不寄回家去。小学同学代我向老板说情,老板不答应,说是惯例,除非走人,看在你的面子上就把卢勇的工资给结了,如果卢勇还想在厂里干,就按惯例办,并且工资也会慢慢涨。我觉得自己受骗了,就不听小学同学的劝,坚持向老板讨工资。结果,老板让我卷铺盖走人,还说这么个死脑筋的人早出厂早安生,长了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我也不后悔,既然是打工,在哪儿都是吃苦受累,难道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于是,我就领了剩下的700元工资,给家里汇去500元,身上揣着200元重新找活路。结果,就从永安找到永宁了,一家工地招人,每天包吃包住给50元工资。
我忍不住插话,你还真有个性呀!这算是你炒了老板的鱿鱼。不过你从永安找工作找到永宁,是你那个小学同学介绍的吗?不是,不是。我那个小学同学因为我不合他老板心意,被老板奚落一顿,生我气呢,我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他,就自己从报纸上找工作。我看的是你们《台州日报》,永安到永宁也就半个小时,我看过你们台州地图的。卢勇说这话的时候,有意识地用手推了推茶色眼镜,仿佛在暗示他作为一个高中毕业生,具备了比一般农民工的文化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