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犹如学校里的下课铃,将一堂未竟的精彩课程突然中断。我马上放下手中的笔去接电话,领导通知我下乡去,马上出发。卢勇微笑着向我点头,善解人意地说,领导你有事就去忙吧,我去楼下等吧,反正我现在不用上班了,也没有地方可去,这件事情没有解决,我是不会走的。
我一面从办公桌下的橱柜里取出公文包,一面交代小黄说,小黄你先接待一下卢勇,将他反映的情况好好记录下来,有必要你让卢勇去信访局反映问题。然后对卢勇说,你可以跟我们小黄同志说说,不要急,先把事情搞清楚再说。我夹起公文包走路,经过卢勇身边时,为了表示友好,特意拍了拍已经站起来的卢勇肩膀。卢勇啊哟一声,慌忙用手抱住肩膀,脸上显出了痛苦的表情。怎么了?我问。被警察打的,都是暗伤,还有背上、腰上、屁股上都是,要不我也不会来找你们了,卢勇叹着气说。我这才明白原来卢勇老是提着半个屁股,挺着腰背,敢情人家是有伤痛呀。
我来不及继续和卢勇谈下去,就陪着领导下乡去了。一去就是一整天,等我重新回到单位,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我到办公室,照例是先泡上一杯龙井茶。老张已经在看今天的报纸了,嘴上叼着一根烟。小黄还没有来,也许昨晚又上网打游戏熬夜了,早上起不利索,上班就磨磨蹭蹭。老张再过两年就要退休了,工作上早已没有了年轻人的上进,自从一年前他把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交接给我,在办公室里他基本上就算是个闲人了,真正过上了“一杯清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一天”的机关干部生活了。我也尽量不给他派事做,毕竟是前辈,除非确实事务忙不开或者他主动愿意做事。老张见我泡上茶了,才咳嗽一声,算是开说了。
小李啊,昨天你下乡以后,那个什么叫卢勇的上访人,真是实在太有趣了!小黄还没问警察怎么打他的,就问他打哪儿了?他就当面脱下上衣,转过身给我们看背上伤痕。然后又要脱下裤子,小黄说不用脱吧。他说不脱你们怎么看得到。于是又脱了长裤,居然把短裤也扒下三分之二,撅起屁股让我们看他屁股上的青印。幸亏隔壁女同志没有过来串门,否则真是笑死人了。小黄让他穿上衣裤,他愣是要小黄数清楚他身上的八处伤痕,说是领导交代的,一定要小黄数清楚了在笔记簿上记下,他才重新穿上衣裤。我看呀,这个人认死理,是个脑袋一根筋的人,就是吃亏的主。昨天他不是说,非要和永安的塑料厂老板结清工资吗?像他这样的情况,在我们这边的厂里是普遍现象,何必较真呢?退路没有找好,就和给你工作的老板较真,岂不是犯傻呀。
我附和说,就是嘛!我看他这个人也是个性很强的人,爱较真,得理不饶人,咬住一点非要叮出一个窟窿,这样的人容易碰壁。说不定他挨打也就是因为这个毛病。
老张继续说道,我恰好有点事情要出去办,等我回来,小黄和那个叫什么卢勇的居然顶上牛了。两个人都说不到一块儿了,小黄大约有些烦了,就大声指着他说,警察打你怎么了?像你这样不识相的人,换了是我也要打你!那个卢勇也不示弱,说,好,好!你说警察打人有理,你说警察打人有理!你们官官相护,我不跟你说,我找你们领导去说!居然,掉头就走出办公室,一把拎起门口他那顶旧斗笠,滴水一洒,将他的裤腿也洒湿了一滩。他顾不得裤腿,忙着扭头回应,你说警察打人有理,好,好!记住这是你说的。我本想劝住他,让他有话好好说,可是,他反倒是气汹汹地走了,一副不找到说理的地方,誓不罢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