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安徽文学》2004年第12期
栏目:小说板块
听说那里有九枝莲花的故事,你知道吗?
自从上了直达莲花镇的旅游大巴,有人就向随团导游老周提出这样的问题。虽然老周已经人到中年,而且头微微有一点秃,但他身上穿的那件国旗红底色上印着一棵红豆树图案的名牌夹克,却似乎在提醒人们,他是一个付出了成熟代价却仍然呼吸着今天的那种男人。
她的眼睛细细的,不是那种睁得大大的眼睛……
莲花镇是江南的腹地,群山耸峙而又绵延不断,虽然这里的山不像北国的山那么嵯峨险峻,但进入其中之后,你便会感觉到,它那以柔和的弧形线条叠起的妩媚,也一样让人难以轻易地走出。
我车上的座位紧挨着老周,他告诉我,莲花镇虽然是一处并无多少历史胜迹的旅游景点,但它那四处环山几乎原始的地理条件,和莲江在南,古寺在北的绝妙布局,却给那些整天在大都市忙忙碌碌急于寻找一个世外桃源的人们,提供了一个理想的去处。
旅行社本来计划,我们到了莲花镇后,接着就去参观古寺,第二天上午,游览莲江,然后乘车返程。谁知我们当天到达莲花镇后,正巧遇上一场大雨,面对这场大雨,我们计划中的旅游项目只好终止。
在这个雷雨如注的晚上,令我感到庆幸的是,我和老周分住在同一个房间,因此,晚饭后我哪里也不想去,只想等他回来,听他讲讲九枝莲花的故事。
她的眼睛细细的,不是那种睁得大大的眼睛……
已经快半夜了,老周却一直没有回来。我正要去睡时,门突然响了。
你为什么不睡?我等你呀!等我?当然等你。可是站在我面前的却不是老周。我是小玉,是这里的地导。他做了个自我介绍,这里人习惯称地方导游为地导。老周把团带到就没事了,明天由我负责陪你们。他不在这住了?今晚,我在这,他回家了。回家?他这里有家?有一间房子,孤单一身。我看他的年纪不小了,他还没成家吗?当我问这句话时,漆黑的夜空中突然亮起一道闪电,闪电在窗纸上划出一道闪光,接着便化为一声沉雷,由近而远,隆隆而去。小玉是本地人,也许已经习惯了这么突然这么沉重的雷声,因而听到雷声,他几乎无动于衷。雷声过后,便接着说:他虽然没成家,但却牢记着这个家。为什么?因为他家的水池里还栽着他心爱的莲花呢!莲花?莲花镇的一池莲花?我本来就是等老周回来给我讲那九枝莲花的故事呢?老周?错了,他不会讲的,他一定不会讲的。那么,还有谁知道这个故事?还有谁能讲这个故事?莲花镇除了老周,谁都知道这个故事,谁都会讲这个故事。
她的眼睛细细的,不是那种睁得大大的眼睛。小玉就是从这两句话开头的。什么?我是说桂。桂?你不是要听九枝莲花的故事吗?故事中的那个女孩就是桂,桂花的桂,她本来叫菱桂,但后来人们把菱字省略了,就叫她桂。此刻窗外突然又雷声隆隆,那雷声来自远处,但仿佛离我们越来越近,到最后,竟像一个沉重的石碾,从我们的房顶上匆匆碾过。不管什么时候,人们总是感觉到她那长长的睫毛,在把她的那双眼睛谜一样地遮掩着。雷声过去之后,小玉望望窗外,远山全不见了,暴雨浇出了一片混沌,你甚至看不清街对面的檐角,而平时总是显得特别温柔的莲江,这时的咆哮声,也越来越显得沉重而悲哀。
她不是那种很阳光的女孩,她的一切似乎都属于很月光的那一类。他总是说她这个人而不去展开故事,我有些急了。不要急,这是个很适合讲故事的晚上,听听雨声,听听江声,哪一样不在述说着人的机缘和命运。一点不错,像配乐一样,雨点和江水如泣如诉的箴语,都恰到好处地穿插到小玉的每一句话里。
她是那种第一眼看去并不光彩照人,但离开后却让人老是想着她的那种比美还要美的女孩。雷声远远隐去,雨声也由沉重急促转为缥缈闪烁。天的一角仿佛忽然亮了许多,天上人间有那么多相似的不可捉摸的东西,可是谁去留意它们呢?
在天角那团云瞬间裂开的缝隙里,竟露出了一个一眼看去似乎显得相当苍白的半个月亮。今天是农历七月七,我想起来了!小玉似乎有些兴奋,我想起来了!
那半边白色的月亮,一直在云涛汹涌中飘浮,天上的云,一会把月亮完全淹没而月亮一会又会从云缝里挣扎出来。
桂的男朋友姓周。姓周?对,他叫周源。原来就在我们这个旅行社工作,他和桂最初相识,有许多版本,最普遍的说法是桂在县师范读书到莲花镇旅游时,因为周是导游就这么相识了。后来呢?桂毕业后分配到这个镇上的小学当语文教师,而周当时还在这里的旅行社工作,所以他们在相隔一年后重逢时,很快就拍板钉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