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被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会是两只老虎,我带它们回来的时候它们是那样听话,一点也不吵不闹。看上去它们是两个多么可怜而又听话的小家伙呀!
这时候有人把村长叫来了。是不是老虎就全凭村长一句话了。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一起把目光投到村长身上。
村长站在篮子(那是我为两个小家伙安排的家)边上看了看,然后把严厉的目光转向我:这不是两只老虎是什么,你说!
我不、不知道。我说。——以后的许多年里,我一直为那一刻的怯弱感到羞愧难当。
这下不得了了,有人说。老虎怜子,这两个小畜生的爸爸妈妈一定会在晚上找过来的。
是啊。是啊。许多人附和说。
这可怎么办呢?这可怎么办呢?许多人焦急地说。他们一起把目光投向村长。
美兰也急得要哭起来了。她用祈求的目光望着村长。昨夜她几乎和我争到天亮呢,她一直说这两个小东西是两只小花猫。
村长说:你打算把它们怎么样呢?
我说:我不、不知道……我想我当时的心跳肯定超过了每分钟一百五十次。
有人说还不赶快将它们打死,免得留下祸根。
有人说还是把它们送回到山里去吧,否则它们的爸爸妈妈要来找我们算账了。
我也觉得把它们送回到山里去是一个办法。它们本来就是从那里来的,还是让它们回到那里去吧。
村长却说:你们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懂!你们在这里吵什么吵!
大家又一起仰望着村长,等待着他指明方向。
村长朝众人挥挥手:你们都回去吧,别在这里吵了!这两个小东西都快要被你们吓死了!
篮子里的两个小家伙果然被吓得在那里瑟瑟发抖。我的眼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但我拼命忍住了。
众人都被村长的大手挥走了。那么大的屋子里只剩下村长、我和美兰三个人(那两个小家伙当然是不能算人的)。村长的态度变得更加亲昵起来。他甚至蹲下身去,在那两个小家伙身上摸了摸。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两个小东西是多少可爱啊!从村长的态度看,它们也许根本就不是老虎了。美兰惶恐地站在一边,不停地用手扯着衣角。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村长站了起来。他说你把它们交给我吧。
我没能明白村长的意思。村长要把这两个小家伙带回家?两只小老虎对于村长来说有什么用呢?难道它们能给村长带来什么好处么?它们又不是两只小猪,难道村长敢把它们杀了吃么?难道村长真的就一点也不怕它们的爸爸妈妈找过来么?
村长对我说:难道你不愿意么?
美兰抢在我前面说:我们愿意,我们愿意。
村长就把那两个小家伙带走了。我没有敢问村长到底要把它们带到哪里去。村长到底会如何处置它们呢,我一连想了好几天也没有能够想出个结果。
自从这件事发生以后,美兰也像我一样夜里睡不好了。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躺在床上装睡,但却是谁也欺骗不了谁。美兰是害怕会有两只大老虎来找我们么?我却是有点期待晚上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们一连等了十天半个月,也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也没有听说村长的家里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和美兰都没有想到村长的老婆会给我们送来两包大前门的香烟。美兰说,这是两包好烟咧!我不抽烟,但连我都知道大前门是很好的香烟牌子,不是一般的人能抽得起的。村长为什么让他老婆给我送来两包烟呢?一个说法是村长把那两只小老虎送到县里去卖了不少的钱(如果是放到现在,两只活生生的小老虎该能够卖到多少钱啦!),村长的老婆心里过意不去,就给我们送来两包好烟,算是补偿。这种说法听上去有些道理,我当然不敢去到村长那里试图寻找什么证实。如果村长真的把那两个小家伙送到了县里,说不定对于它们来说也是个好的归宿。县里并没有动物园,这样看来县里有关部门收下它们后,还会把它们继续往上送,说不定它们现在已经在省城里的动物园里过上了幸福的好日子了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不也算是我做了一件好事么?我长到这么大,还连一次省城都没有去过呢。我真的有些在心里羡慕它们了。村长暗中多得了钱,我心里不能不感到不平,但人家是村长,多得些钱,不是应该的么?如果当初按照我自己的想法,把它们放归山林,不是谁也什么都得不到么?
我不抽烟,但也把大前门的烟揣在口袋里,见到会抽烟的村里人就打上一支。接烟的人总是把烟竖起来,放到眼睛边上看很久,然后说:这真是好烟啦!然后就把烟拿在手里,很久都舍不得抽。我不抽烟,身上就没有火。所以那支烟就到了接烟人的耳朵后边。虽然我知道其实每个会抽烟的人口袋里都是会有火柴的。但既然烟已经打出去了,怎么处置就是人家的事了,我又何必管那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