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下去了,建坤脑袋一热,他赶紧要离开蝌蚪。他打断了小崔,他喊小崔,猛喊了小崔一声行长。众人先一愣,继而起哄。一声长一声短,行长行长喊得小崔不受用了。小崔说你是行长。建坤一愣,然后开心大笑,笑完了他说,我行长就行长,我是行长。就是这句话,秋秋怦然心动了。这还不算,建坤又说,大班岛上的银行我买下来,我就是行长。这话就不是凭空说说的了,有理有据,是名副其实的行长。很多人事后说,建坤恐怕对小崔有意见。何以见得呢?又说了,建坤说行长的时候,眼睛死盯着小崔边上的女人阿莲。建坤的眼睛深不见底,充满煞气,一副报仇雪恨的样子。吴敏黎说,他在怨小崔,他怨小崔抢了他的女朋友。
建坤实笃笃的话,定心丸一样落在秋秋心坎上。她的世界,在她眼前唰地亮了起来,但她声东击西了。她不说建坤给她的震撼,而是针对吴敏黎的说法。她很不满吴敏黎的说法,她说,小崔又不是行长,他怨什么怨?
那建坤算什么行长?他是卖山芋的。吴敏黎有些不买账。她试了一试,她发现她不注意秋秋的痣的话,她说起话来可以不低头,声音也不一样的。
卖山芋?秋秋有点不相信吴敏黎会这样对她说话。她说,罗汉果是山芋?
咦,你怎么知道建坤卖罗汉果?
你当我只知道银行啊?我不光知道他做农副产品出口生意,还知道他做原油转口贸易,他和联合国秘书长的儿子是同学。
这你也知道?
辛店城里还有谁不知道?
吴敏黎暗暗吃惊。她说,谁也没你知道得这么多。
算你会算。秋秋说道,半年前就有人介绍他跟我谈对象,可那时候他就是个有钱人。秋秋的话听上去意犹未尽,让吴敏黎很不甘心。现在又怎样?吴敏黎不屑地说。
现在人家是行长了。
秋秋的话,让吴敏黎横想竖想不甘心。到了半夜她给秋秋打电话。吴敏黎现在说话和考银行前不同了,她把话说得直截了当:你见过联合国秘书长的儿子吗?
那你见过奥巴马吗?秋秋一点不含糊,她好像就在等着吴敏黎说这句话。
吴敏黎噎住了,她已经被秋秋噎了一整天了。我实话告诉你吧,吴敏黎说,建坤的钱不干净。
秋秋不说话了,这让吴敏黎终于松了一口气。秋秋,吴敏黎要乘胜追击,她说,秋秋我是好心,我不能看着你去跳火坑……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秋秋打断了。你这话是听谁说的?秋秋的话问得很冷,像一根冰冷的铁棒穿过来。
吴敏黎说,于军。
秋秋出气了,她“呸”的一声,他的话鬼也不信,你信?
吴敏黎有些猝不及防,她仓促应道,是于军亲自说的,你要不信,我不照看你娘了,你海南岛出差结束了。
找到了行长,我出差是该结束了。
吴敏黎被气昏了。她说,你鬼迷心窍,人不要要鬼。
秋秋笑笑。她的笑像阵风,话含在风里,清凉了。瞎子吃馄饨,是人是鬼,自己心里有数。
……
几十年的朋友,话说到这份上,就说不下去了。
于军是个囚犯。他们都是同学。秋秋知道吴敏黎喜欢于军,但吴敏黎喜欢于军的程度,却远远超出了秋秋的想象。
于军还没毕业就认识了建坤,并和建坤一起做生意了。于军起早摸黑,把丝绸厂的服装运到新加坡去,交给建坤卖。10块人民币一件,拿过去卖10美金。那时候建坤在新加坡留学,按照建坤的说法,他的同学就是联合国前秘书长的儿子。当时的联合国秘书长是个黑人,建坤告诉于军,新加坡生意做好了,还可以到非洲去做。于军很好奇,他说,非洲人也穿丝绸吗?建坤说,不光是丝绸。世界那么大,就做点丝绸还做什么做。于军说可我只有丝绸。建坤点点头,你搞到丝绸就好。于军连连称是,对对对,10块人民币变10美金就好。
按照吴敏黎的说法,于军后来是按照建坤的要求到银行去开证的。开证需要保证金,于军没有钱,就让给他供货的丝绸厂担保。丝绸厂开了将近4000万远期信用证,到了兑付时才发现出了问题。开出去的那些票据,落在了一个不知何处的第三方公司头上。换句话说,那些钱成了魔术里的花纸头,一眨眼全都不见了。于军马上报案。抓建坤的时候,还以为建坤会潜逃,不敢走漏半点风声。可没想到根本不用去抓,人家建坤大大方方,到辛店创业来了。
情况很快弄清楚了,于军汇款的境外公司与建坤没有半点关系。建坤说,于军到新加坡来的时候,和秘书长儿子的一个女朋友结交很深。那是个红头发的女骗子,还骗过我的钱。建坤说着,还拿出了证据,那是一些榴莲味很浓的纸片。他抖着这些纸片对侦查人员说,我要到非洲去告这个红头发女骗子。在整个调查过程中,建坤一直在指证这个红头发女骗子,而对于军,他非但一点没指责,反而一再叹息,那意思是于军如果不迷恋红头发女骗子,那定会有大把好机会。他一口一个太幼稚,话里全是对于军的痛惜。但于军相反,一口一个骗子,自始至终在骂建坤。建坤听了,笑笑,也不答话。别人以为他理亏,默认了,他也笑笑。他说,我只说一句话,于军和我做生意,是他给我赚钱,还是我给他赚了钱?别人就把建坤这话说给于军听,于军听了,居然咬住手指,半天不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