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站着许多身着枣红色制服的男女服务员,他们中有人走上来问他需要什么,他摆摆手表示不需要,然后有些不耐烦地随便地向左拐过去,有楼梯,他便往楼上走去。每个拐弯处都有服务员站着,嘴里重复着“欢迎先生光临”或“欢迎女士光临”之类的话,声音此起彼伏,像播放的录音一样呆板。
二楼是饭厅,R一来到这里,便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这里的光线很暗,R的视力并不好,看不清人们的面孔。再说,人们穿了一样的服装,就像到了昏暗的井下,没错,就是这种感觉。有时他下矿检查工作,在井下也是不认人的,一到井下,什么书记啦矿长啦,全都变成了一种人,没有了贵贱之分,全是行走的人,会干活的机器人。他想,不用找什么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找人干嘛?他这样想着,便去选菜。盛了一碟,正想往一张空桌子走去,忽听得身边有人唤他,确切讲是个女人的声音。循声望去,是U。怕他看不清,还向他挥舞着手臂呢。距离并不远,U的声音也不大,R端着菜向她走去。
U是基层单位的,她和R很早就熟悉。他们的相识就是在报社举行的颁奖会上。因为大家都喜欢写作,时不时地打打电话。后来,他们一起外出参加过两次创作笔会,在那样的活动中,R是大出风头的人物,这不能不培养了U对他的好感。时间久了,他们就成了朋友。他们的关系一直是若即若离的,因为U在一家厂子上班,离公司机关有十几里路,他们平时难得一见。U又很年轻,三十岁,比R小十来岁,长得很漂亮,R不敢有非分之想,一直把她当小妹妹看待。其实,U爱慕R已久,这一点R并不十分清楚。
“坐吧。”U的声音里透着温柔。
饭厅里人影绰绰,大家都在吃饭,聊天的声音都不大,所以,你只能感觉到一种闹哄哄,但听不清谁在说什么。U自告奋勇地去帮R弄菜去了,跑了几个来回,刚才还空荡荡的台子,现在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吃的、喝的。U说:“吃吧,在这里,你一天想吃几顿就吃几顿,什么时候来都有吃的喝的。”
R笑,“吃再多我也不胖。”
“要那么胖干嘛,只要身体好就行。”
他们一边吃一边聊。大概是前年吧,也是报社组织的活动,他们一起去了风景秀丽的云台山,那是一次愉快的旅行。一天晚上,R出去散步,在门口碰上了U,听说他去散步,她主动提出陪他随便走走吧,还说回房间也没什么事儿。不知不觉走到了山脚下的一片空地上,那天晚上刚好是个月夜,圆圆的月亮挂在空中,大山黑黢黢的,像剪影一样高高地矗立着,山上有座尼姑庵,从上面传来他们听不懂的话语,一个女人的声音,那样忧伤,那样无望。那个声音反复不断地出现,听着听着,让人生出莫名的惆怅。U说,“我不知道山上那些人是如何生活的,她们的一生不寂寞吗?”
“也许她们有精神寄托,”R说,“就算寂寞,一旦来到这个地方,又能如何?”
那个月夜,他们在银辉里,在大山下谈人生,谈创作,不觉到了深夜。回来的路上,U说她有些冷,R便把外套脱下来为她披上,她依偎着他,一路走回住处……
没听到什么响声,U就拿起了手机,可能是震动吧,R想,因为他的手机设置成了静音,放在手边。
U把手机拿到脸前,手指在上面忙碌着。借着那微弱的光亮,R看到了她动人的容貌。都说女人易老,可她,三十岁的女人,还像当初那么迷人,这些年,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U把手机盖合上,放在桌上,R的手机立刻亮了,他拿起来一看,立刻扫了U一眼,发现U正在毫不回避地看着他。R的眼前出现了一行小字:给我一天时间,我只要你一生中的一天时间,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