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辉更加崇拜我了。
寒儿却在为我暗暗担心。
那时候我们已经学会了挑水,寒儿家的水缸基本上就由我和李国辉承包了。绝大部分时间是我去挑水,因为我不喜欢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帮忙烧火做饭。那天傍晚我去挑水时,寒儿端着一盆衣服远远地跟来了。回头看见是她,我便说:“寒儿,怎么又洗衣服?你不是昨天洗了吗?”
寒儿定定地看着我,半天不说话。
我说:“寒儿,你怎么了?”
寒儿轻叹一声说:“蔡同志,你知不知道,你让王书记今天很没脸面?”
我点点头:“知道。”
寒儿把头一歪:“那你为什么还要那样做?”
我说:“假如有人当众骂你是猪,你会怎么样?”
寒儿说:“让他骂去,我就当没听见。”
我笑了:“就当没听见?”
寒儿说:“那当然,他说你是猪你就是猪了?”
我笑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并不是真的向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讨主意,我只是随口一说。
寒儿却很认真地说:“你应该去找他和好。”
我哈哈一笑:“负荆请罪?”
寒儿愣住了:“什么‘附近’?”
我说:“就是说,我去给王书记赔礼道歉?”
我没有解释“负荆”。寒儿被时代剥夺了太多的东西。
寒儿说:“是啊!”
我笑说:“为什么呢?”
寒儿说:“他是书记啊!你得罪了他啊?”
我大笑说:“寒儿,你知不知道,我们连市委书记、省委书记都敢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他一个小小的大队书记我会怕他吗?”
寒儿着急地说:“那是两回事,蔡同志!我知道你们在城里都是蛮傲的人,可是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他这个人你们不知道的!整起人来蛮狠,连一个湾子的亲戚都不留情面。你在这里又无亲无故,会吃亏的。”
我感动了,顿了一会儿说:“寒儿,你放心吧!我们知青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寒儿说:“我知道。你们都会武斗。”
我一怔,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寒儿说:“你笑什么?”
我说:“谁告诉你我们都会武斗?”
寒儿说:“你们下来之前,队里的人都这么说。”
我说:“还说了一些什么?”
寒儿看着我,不说话。
我说:“是不是还说我们都杀过人?”寒儿还是那样无声地看着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没想到我们这些曾经一腔热血的一代城市青年在农民眼中会是这种形象!
我无言地看着四周渐渐沉重的暮霭,半晌,轻轻地叹了一声。
寒儿说:“蔡同志,你不要灰心丧气,毛主席肯定要叫你们回去的。”
我说:“我们都表了决心的,要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
寒儿说:“我虽然愿你们一辈子呆在唐河。可是,毛主席让你们读了那么多书,肯定要用你们的。”
我很惊异寒儿的逻辑。我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寒儿说:“我爸爸这样说的。”
“你爸爸?”我再次惊异了。那位瘦瘦的,一天到晚像一团影子似的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