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家过年,刘成贵陷入了十分懊恼的矛盾中。为了说服老婆继续留下来照管孩子,喂养这条与自己相依为命二十多年的撵山狗,他已经把嘴皮子都说出水泡来了。好听的话说了几囤子,一贯言听计从的老婆王英,却一改往日的贤惠。她说:要么吃酸喝辣一家人在一起;要么就各人带一个孩子,从此分开过各自的日子。
老婆之所以吃了秤砣铁了心,原因还是由自己引起的。为这事自己已经反复向她解释过了。而且,这事过去都快两年了,没想到老婆一直耿耿于怀,纠缠不休。记得前年回来过年时,老婆就不问青红皂白骂过他,骂他是没有良心的好色鬼;骂他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没本事养活,竟然还想去找野婆娘。
尽管王英骂的话不堪入耳,当时刘成贵都没吭声。他想,总之是自己犯错在先,让她骂上几句出出气吧。只要自己不吭声,她觉得再骂下去也无聊。王英果然没再骂了。但她出乎意料地提了一个要求,让他带上她和孩子一块进城去打工。
要是我带着你和孩子走了,老娘谁来照顾?还有这大奔你想怎么安置?倘若你执意想出去我也拦不住你。那只能是我留在家里照管老娘和大奔,让你出去。生气归生气,八十多岁的婆婆一直身体不好,确实离不开她的照顾。再说那城里灯红酒绿,自己心里也迷茫。这一回,王英就没再犟了。
刘成贵过完年就和同村的两家人一起返城了。可他到城里还没两月,老婆就打电话过来说老娘的病情突然加重了,看样子是熬不过去了,让他赶紧回家去。当刘成贵从城里赶回来,守在老娘的病床前侍候了几天,年迈的老娘就走了。为给老娘治病和料理后事,他把自己家的钱花得一干二净不算,还向亲戚朋友借了一些钱。他必须靠打工挣钱来还债,办完老娘的后事,他就赶回城里打工挣钱去了。
这年春节,刘成贵回家过年,王英老话重提,她说:“我已在家为你守满一百天的孝了,这回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你一块出去打工。别人能把老婆孩子带着走,你带着老婆孩子就碍手碍脚了?”
刘成贵清楚老婆决意要跟着出去,依然是因为前年自己和同村的罗佳才、杨三宝,在城里打工时让人诱骗去瞧什么艳舞表演,结果每人被人讹去了2500元钱。这事一直撑在她心里无法消化。
其实,当时他们都不知道什么叫艳舞。几个大男人哪经得起这么几位漂亮姑娘的纠缠。于是,就鬼迷心窍地跟她们到了一家私人旅馆,进到一个灯光昏暗的房间里。没想几位姑娘却当着他们的面把身子脱得赤裸裸的。其实,他们眼睛还没适应房间里十分黯淡的光线,他们只瞧见她们把胸前那小山包一样圆鼓鼓、白花花的大奶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晃悠了一会。其中,有一个姑娘突然就大声叫嚷起来:“你们凭什么对我们动手动脚的耍流氓。”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是咋回事,却已经让突然冲进房间的几个彪形大汉,把他们按在地上一通拳打脚踢,直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才住手。他们还一口咬定是他们几位农民工污辱强暴了他们的女朋友。要么让他们拿出一万元钱来私了这事,要么就把他们三人扭送到附近的派出所。这两种办法任他们选择。
这时,他们才恍然大悟,明摆着这是一伙男盗女娼的东西,他们是联手来敲诈他们的。他们明知道这是中了别人设下的圈套,可他们一时间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们更怕把这事交到派出所去,因为其中一个已经放话说,到了派出所也有他们的人,倘若到了派出所,这几位姑娘一口咬定是他们耍流氓,谁又能证明他们的清白?
思前想后,他们只好答应了这伙人拿出一万元钱来私了此事的条件。几个彪形大汉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却开始在他们几个身上搜寻,可搜遍他们几个身上,把所有的钱加一块也才600多元。其中的一个就挖苦说,身上就这么点钱,还不够买安全套的,竟然还想在城里找女人打炮?我看你们几个乡巴佬真是饿逼饿急了。
而另外一个贼眉鼠眼的人却说,你们把我们的女人不该看的都看了。这世上可没这么便宜的事,我知道你们身上没带多少钱,可这不要紧,我们可以放你们回去一个去拿钱,只要留两个人在这里,我们就不怕你们敢不拿钱来。
刘成贵就这么被放回来筹钱了。
可对于他们这样的农民工,又能到哪里筹这一万元钱?他最终只能是去求助于他们的老板洪富贵,并向老板说明了被人讹诈的过程和实情。让他先预支一万元工钱,他好带钱去把同伴给赎回来。
洪富贵听完事情的经过,他说这事应该马上到公安局去报案。
可刘成贵已经领教过这伙人的厉害,看他们一脸的横肉就知道,这是伙心肠很黑的人,他们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干得出来。而且,放他出来时就警告过他,他们一直会在暗中盯着,他要是不按规矩办事,他的两个同伴可是控制在他们手上。
刘成贵害怕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经过再三哀求,洪富贵勉强同意先预支给他们这笔工钱。不过,他让刘成贵按他的意思立了一个字据,字据上写明预支了这笔工钱之后,他们三位每天40元的工钱,就要下降到30元,要等他们的工钱能顶清所预支的工钱数目,他们的工钱才能再恢复到和其他的民工一样。
刚被人敲诈过,又遭到老板这么无情的压榨,刘成贵心里说不出的后悔和气愤。可他急需筹足一万元钱去赎人,条件再苛刻他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他只好按老板的意思立了一纸三人的卖身契约。他们说好把这一万元钱平摊了,权当哑巴吃黄连,让这事从此烂在肚子里,往后谁也不再提这事。
所谓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看一眼城里女人的大白奶子花了一万元钱的事,不仅被人们当成笑柄在他们打工的建筑工地上传开了,而且,这事还被邻村的同乡添油加醋地传回了老家,竟然传到了他们的婆娘耳朵眼里去了。好在没犯下什么对不住自家婆娘的过错,既然纸里藏不住火,只好把他们被人诱骗上当的事实经过向自家的老婆重述了一遍。毕竟,两口子分开都近一年了,双方都如饥似渴,只要上床干柴烈火地折腾几次,这事就该过去了。
谁知,事情并非几个大男人所想的那么简单,三个婆娘早就串通一个鼻孔出气说:“谁不知道你们这些臭男人只要离开婆娘三天,就没有一个是正经本分的。”
罗佳才和杨三宝的妻子这年春节后都跟着去了城里了。王英在家里就更待不住了,这一次她死心塌地要跟着刘成贵进城去。王英已将家里的猪、鸡、鸭通通抓到镇上处理掉了。让她为难的是不知道如何处置大奔,因为这条狗对男人和整个家庭来说都恩重如山。她当然想过,要将它送给别人去养,可它都这么大岁数了,肯定不会再接受别人做它的新主人。带又带不走,扔又扔不下,又不能将它宰了下汤锅。她的心里乱糟糟的,怎样处置都觉得不合适。可自己总不能为了这条狗,就向男人让步,再继续留下来种地守家,说得不好听,留下来就意味着在家守活寡。
刘成贵眼瞅着一起回乡过节的民工又纷纷踏上了返城之路,他感到心烦意乱。他觉得没有再和女人争执下去的必要了。但他心里窝火,他灌了大半瓶苞谷酒,自己把自己给灌醉了,一直睡到太阳当顶。起床时家里没有见着婆娘和大奔的影子,他意识到婆娘最终还是横下心来把大奔给处置了。想到往后再也见不着大奔了,他泪水不觉涌满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