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赶早起来就将头天吃剩的鸡汤、大半条红烧鲤鱼和一大碗剩饭混合在一块,全部倒进锅里煮热后盛在狗食盆里,她给大奔送上了一顿较为丰盛的早饭。
大奔见女主人这么早就给自己准备饭食,还以为主人今天又要像以往一样,再悄悄地带它去钻林子,检验一下它猎狗的本领是否生疏退化了。想到又要重出江湖,心里显得格外激动,三下五除二就把女主人端给的大半盆早饭给解决了。就等着主人起床,带着它向着藏匿着野兽的山林走去。
可它吃饱了肚子,在家里欢蹦乱跳地等了好久,还不见主人起来,心里不免有些疑惑。后来,是女主人招呼它上路的。不是男主人带它重新出山,它很想留下来陪男主人。可凡事又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女主人招呼自己跟着出门,就说明她会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服从主人就是自己的天职。
它跟随女主人一直走到了南屏镇,她带着它在镇街上转悠了一圈,然后带它到一个四川人开的小面馆里坐了下来。她向老板娘叫了两笼小包子,女主人自己却没吃,她拿起包子像喂自己的孩子似的在喂它。
其实它在家就已吃得很饱,可女主人却把小笼包子直往它的嘴里塞。这刚起锅的小笼包子热腾腾,闻着这香喷喷的气味,它就张嘴咬了一个小包子。这包子的味道着实太可口了,没一会工夫它竟然把女主人塞给它的一笼小包子给吞到肚子里了。
俗话说“狗吃馒头心有数”。大奔当然清楚包子再好吃也不能光顾着自己嘴快活,而不管主人吃没吃,自私贪婪可不是大奔的品性。当它发觉这么好吃的东西女主人一个也没舍得吃,一心只把东西喂给了自己,它就立即闭紧了嘴巴。
什么叫相依为命,在大奔看来就是在生活中谁也离不开谁,有什么好吃的一起来品尝,有什么困难一起来分担,就是摊上生死抉择的时候,自己宁可把生存的机会留给对方。这么多年,它和主人一家不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吗?当大奔意识到女主人没舍得尝这么好吃的包子,它就再也没张嘴去接她继续喂给自己的包子,而是定定地看着她,并不停地向她点头或轻轻地摇晃着尾巴。王英了解这狗的脾气,一旦它发觉主人把好东西让给它了,纵然它还没吃饱,也绝不会只顾自己埋头吃的,这就是它跟一般的土狗最不一样的地方。这些天让她最为苦恼的事,就是她无法对这么一条灵性的狗,做出一个决断。
别说它和自己的男人风风雨雨一起走过了这么些年,就是自己嫁到刘家也七八年了,这些年自己与这条狗也是相依为命地生活过来的。特别是男人外出打工这几年,身边一直有大奔陪着,让她感到安全和踏实。现在自己这么绝情要卖了它,王英心里也十分难受。
这几年就连南屏镇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镇街上新盖了许多房子,也增加了不少商店和地摊。卖服装的、卖五金电器的、卖土杂货的、杀猪、杀鸡杀鸭宰羊屠牛的、卖泥鳅黄鳝水产的、理发美容的、摆地摊的,应有尽有。操着各地口音的人们都汇集到这镇街上,把一里多长的一条镇街也给塞得满满当当的。
王英带着大奔穿过人头密实的镇街,逛荡了一会就走进了一家挂着“花江狗肉馆”招牌的馆子。一个操着贵州口音,挺着砂锅肚的男人迎了出来,忙招呼王英入座,而他那双贼溜溜小眼睛却一直盯着大奔打转。面对老熊和豹子都不曾产生过胆怯的大奔,让这双贼溜溜的小眼睛一打量,身上竟然触电似的一激灵打了一个寒颤。潜意识里莫名地产生出一种畏惧感,一贯威严地耸在身后的尾巴不经意地就耷拉在了两腿间。
其实,当女主人带它刚来这里,它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再看挺着砂锅肚的这人,长着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这么丑陋的面相大奔还是头一回见到,它弄不清女主人为何会带自己来这种地方?这种地方多一分钟也不想待,它恨不得女主人马上带它离开这里。
这家馆子的老板知道大奔绝非普通意义上的土狗。尽管它不显肥胖,也看不出瘦,可它的四条腿上和腰脊两则均匀地分布着铁实的肌肉。他知道这样的狗看着不显肉,可杀下来其实是最出肉的。而且,这是一条已很有些年头的老狗了,这样的老狗,对于喜吃狗肉的人真的是难得的极品。在人的一生中别说能吃上这样的老狗,就连看也没有几个人看到过这么高寿的老狗了。
王英眼尖,知道老板识货,就坦率地跟老板说,人们说狗能活到三十岁,可谁也没真正见识过活了三十岁的老狗。但我家这条猎狗可有二十多岁了,我看老板也是一个识货的人,出个价吧。
这位妹子,你这狗看上去是不错,可就是太老了,不知要费多少柴禾才能把它煮烂哟?
老板你别内行反说外行话,我这狗金贵的不就是它的这把岁数,这一身铁实的肉嘛?你就别找些歪理来跟我这么个女人杀价了,诚心想要就出个合理价。我虽说是个女人家,可做事喜欢直来直去,最没耐心跟人磨嘴皮子。老板看卖主是个说一不二的直肠子,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就开价说:“那我出350元,这个价可是比一般的狗高出100多了,这位大妹子要愿意卖,你就把狗领到后院那里用铁链给我拴好。要不愿意你就另找买主。”
再加50元我就把它留给你,不加我还真的就另找别人去。
哪就来个折中,380元咋样?要是这样还不成,你爱卖多少你卖去。
王英听狗肉馆的老板也把话给说死了。她就把大奔带到后院,从地上拾了一条铁链,把铁链拴到了大奔的脖颈上,然后紧紧地抱着大奔的头,在自己的脸上蹭了蹭,她感到泪水已经一涌而出,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迅速起身走出了后院。
直到这时,大奔的心头才刷地掠过一团死亡的阴云。它想,这下它和主人一家的情缘真的到头了。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它和主人一家终有要分开的一天的,无非是迟早的事,何况自己都活这么大岁数了,跟主人一家相依为命地生活了这么些年,现在分开也没什么遗憾了。到了这时,它的心情反而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