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三日。
上海汇山码头。
虽然是冬天,北风中夹裹着黄埔江江水的刺骨寒冷,但汇山码头却涌动着阵阵暖流。
爱因斯坦来了!
前往码头迎接爱因斯坦的人还真多。上海交通大学的学生倾巢而出,还有复旦大学、同济大学等一些学校也有学生来了。举着标语,挥着彩旗,夹道欢迎。
范如通还算守承诺,人群中有七八个穿黑色制服的警察。
人群中当然少不了记者。
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声响,轮船靠岸了。
大家期待着爱因斯坦的出现。爱因斯坦从趸船上出现了!爱因斯坦穿着黑色的礼服,打着一条黑白相间的领带,这和他的大胡子很相配。短而浓密的头发,像戴着一顶灰色的帽子。眼睛炯炯有神。哦,看,爱因斯坦的右手提着一个皮箱,左胳膊还挽着一个女人,不用说,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艾尔莎。
第一个上前迎接爱因斯坦的当然是上海交通大学校长陈杜衡和夫人。
跟在陈杜衡身后的是翻译罗开泰。陈杜衡的英语行,德语不行,就是行,也要有翻译。交通大学德语过硬的人数不多,陈杜衡原本打算让李在扬当翻译,副校长韩恩力举了外语系的罗开泰,陈杜衡碍于情面,就只好是这个罗开泰了。罗开泰是个混血儿,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德国人,看上去倒完全像个中国人。陈杜衡伸出了手,爱因斯坦赶忙从妻子胳膊中抽出手来,两只手握到了一起。陈杜衡自我介绍说:“我是上海交通大学校长陈杜衡,这是我的夫人,热烈欢迎您和您的夫人的到来!”接着,陈杜衡将身后的人一一作了介绍。
爱因斯坦用犹太人的直率问:“蔡元培呢?”爱因斯坦此次中国之行要见的主角应该是蔡元培。
“蔡元培?”陈杜衡回过神来,“同时,我也代表我们的教育总长、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欢迎您和您的夫人的到来!您在上海的行程结束后,他会在北京欢迎您!”
“蔡元培在北京欢迎我?也好。”爱因斯坦歪了歪脑袋。
记者蜂拥而上抢镜头。欢迎的人群不由自主地拥向爱因斯坦。涂非夹杂在其中,不用说,他的身上藏着锋利的匕首。除涂非外,还有人心怀鬼胎地打量着爱因斯坦。
陈杜衡等簇拥着爱因斯坦夫妇上岸,上大堤。
交通大学的小轿车就停在大堤上,司机已恭候在车旁。罗开泰忘记了自己只是个翻译,十分热情地领着爱因斯坦夫妇往小轿车方向走。这时候,林光一神色慌张地跑来了,将陈杜衡拉在一旁急促地耳语。陈杜衡听了耳语,“啊、啊”了两声,慌忙拦住爱因斯坦夫妇,指着附近的黄包车说:“我们不坐小轿车了,坐那种车,黄包车!”
出乎意料,罗开泰对陈杜衡说的话竟然迟疑着到底翻译不翻译。最终还是翻译了。不知是翻译不到位还是翻译错了,爱因斯坦不高兴:问:“为什么?”
陈杜衡只好用英语直接对爱因斯坦说:“黄包车柏林没有吧。那是我们上海的一道风景,坐在上面特别舒服,是一种享受。”
爱因斯坦释怀了,说:“那就享受享受中国上海的黄包车吧!”
一旁的罗开泰表情复杂,不知是因为陈杜衡撇开他,直接用英语和爱因斯坦对话表示内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于是,爱因斯坦夫妇坐了一辆黄包车,陈杜衡夫妇坐了一辆黄包车,走了。当黄包车走后约十五分钟,突然“轰”的一声,交通大学的小轿车爆炸了。所幸没有人员伤亡。此之前,司机被林光一拉开了,周围的人被林光一疏散了。林光一和司机不会拆卸定时炸弹,周围的人不懂定时炸弹,找人来不及,只好牺牲这辆小轿车了。
这当然成了报纸的炒作要点:是谁制造了这起爆炸?定时炸弹虽不是高科技,寻常人家是没有的。
爱因斯坦夫妇下榻在上海杜美路9号一品香酒店。他们当然不知道发生了爆炸,有滋有味地品着碧螺春香茶。
陈杜衡当然知道了,林光一抄近路赶来告诉他了。陈杜衡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是改坐黄包车,爱因斯坦夫妇、还有他自己和夫人,都已成鬼了!说不准还有翻译罗开泰。
“你怎么知道小轿车上被安了定时炸弹?”陈杜衡问。
“就是我对您说过的那个双保险。我找了我的妹夫,他干过私人保镖。他当然去了汇山码头,怀疑小轿车被人放了炸弹。”林光一回答。
“他叫什么名字?”
“关三。”
“我能见见他吗?”
“他不会见您。他是暗中保护爱因斯坦,见了您,就暴露了。他要我关照您,爱因斯坦的饮食起居必须是由一名服务生专门负责,不能杂,饭菜汤酒必须要服务生先吃几口,先喝几口,然后才是爱因斯坦夫妇。爱因斯坦夫妇的房间最好是套间,外间睡服务生,保护睡里间的爱因斯坦夫妇。”
看来,爱因斯坦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了。
陈杜衡必须按关山说的办。陈杜衡找到酒店的黄经理,提出了关于爱因斯坦住店的要求。黄经理一一承诺。黄经理说:“在上海,在杜美路,我黄某红道、黑道都是叫得响、吃得开的人。谁要想与我黄某过不去,他是活腻了!再说,我的酒店保安个个了得!”
陈杜衡,还有复旦大学、同济大学等大学的校长陪同爱因斯坦夫妇共进晚餐。刚入座,有服务生进来对陈杜衡说,有位外国人求见爱因斯坦。外国人?会不会是爱因斯坦的德国朋友?陈杜衡赶忙让罗开泰翻译给爱因斯坦,爱因斯坦听说有外国人找他,不由皱了皱眉。他这次出来讲学,更大程度是躲避纳粹分子的暗杀。他的名字已经列入纳粹分子暗杀的黑名单了。他的好友德国外交部长瓦尔特·拉腾瑙中了纳粹分子的子弹,弥留之际,拉着爱因斯坦的手说:“纳粹分子的黑名单上,我排第一,你排第二……”一天早晨,爱因斯坦在前往教室上课的路上,一声枪响,要不是胸前衣袋里的那几枚硬币十分凑巧地挡住射来的子弹,他已经和瓦尔特·拉腾瑙相聚了。难道说纳粹分子追杀到中国来了?爱因斯坦正猜疑,求见的外国人进来了。不是德国人,是瑞典人,具体地说,是瑞典驻上海领事馆的人,受瑞典皇家学会的委托,通知爱因斯坦,他的狭义相对论获得了1921年度的诺贝尔物理学奖。这可是个好消息。爱因斯坦松了一口气,脸上顿时容光焕发,旁边的爱因斯坦夫人艾尔莎迫不及待地问,奖金是多少?瑞典人说,一千万瑞士法郎。那么,是多少美元呢?约一百三十万美元。哇,艾尔莎激动得跳了起来。瑞典人走了,爱因斯坦激动得没有了食欲,向陈杜衡提起了讲学的事,他说他的日程安排得相当紧,本来是应该先到日本,后到中国,因为轮船先到中国,所以改动了安排。陈杜衡被罩在小轿车爆炸的阴影中,怎么敢请爱因斯坦去讲学出入公众场合,劝爱因斯坦今晚睡一个好觉,明天再说。
爱因斯坦夫妇的房间是2011,当然是套间,当然有说不了德语但说得几句英语的专门的服务生。黄经理说,这个服务生叫金虎,武功好生了得,对付三五个壮汉没问题。
罗开泰今天的事算是结束了,问陈杜衡他是否可以回学校,陈杜衡点头同意了。
陈杜衡将爱因斯坦夫妇安顿好,走出一品香酒店,不敢贸然回家。他考虑的是今天晚上爱因斯坦的安全。他应该到警察局去找范如通报案,他的小轿车爆炸了,要求破案。要求抓住凶手。
范如通已经下班了,听说陈杜衡要见,只好又到办公室来了。陈杜衡说:“我的小轿车爆炸了,你不知道?”
范如通说:“从汇山码头回来的弟兄向我汇报过了。不就是一辆小轿车嘛。”
陈杜衡说:“这是一起要炸死爱因斯坦的谋杀案!”
范如通说:“爱因斯坦安然无恙嘛。”
陈杜衡说:“你能担保爱因斯坦以后的安全?比如今晚!”
范如通问:“今晚他住酒店?”
陈杜衡说:“是的。杜美路一品香酒店。”
范如通两手一摊,说:“对不起。酒店不是码头,酒店有酒店的保安,我警察局没有必要中间插杠子。”范如通借故有事,走了。
陈杜衡从警察局出来,还是不能回家,爱因斯坦今晚的安全没有保障,看来,希望只能寄托在林光一的妹夫关三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