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江湖汉子,姓吴名石,河北吴桥人。几百年来,吴桥是华北的杂耍之地、武林之乡,男女老幼无不喜欢扑跌滚打,使枪弄棒。吴石自幼练了一身硬气功:油锤掼顶、单指戳砖、掌劈卵石,无所不能。“七·七”事变之后,日本人大举进攻华北,频频到吴桥扫荡,一家人只剩他与妹妹小妙活下来。兄妹俩离乡背井,逃到北平卖艺。
洒饭刚刚端上来,吴石便从口袋里把紫红色的坛子拎出来说:“文先生,刚才你说小小的坛盖儿值一千。那么这口大坛子,应该值个万儿八千吧?”
绅士名叫文西,歪着脑袋一笑,接过坛子,放在自己的双膝上,轻轻用手一拍,坛子发出闷闷的瓮声瓮气。他把坛子放到地上,拿过那只坛盖,左手捏住,右手轻轻一弹,发出脆脆的悦耳清音。
“二位昕出有什么不同?”
吴石转厂转两只大黑眼珠说:“有什么不同的,反正一拍一弹都出声。”
“这个坛盖儿脆脆的,有水音。”小妙撩起修长的大眼,说完又垂下长长的睫毛。
史西点头说:“名瓷首推宋代五大名窑,即钧窑、汝窑、官窑、哥窑、定窑。这坛盖儿是钧窑所出的钧瓷,这口坛子却是洪宪烧的。”
吴石兄妹都不懂钧窑钧瓷,更不知洪宪是袁世凯称帝时的年号。
“你们掂掂这只坛盖儿,它密度高,质地好,那个坛子呢,声音是糠的。”
小妙咬着嘴唇再听,声旨倒是越听越明了。
“再看这胎釉,一个细腻爽手,一个凸凹不平,你们常用,就没发现?”
吴石摸不着头脑:这口坛子是在天桥北市场花一块钱买来的,这位文西先生掰扯些什么呀!
文西举起酒杯,邀他兄妹边吃边聊。吴石却举着筷子问道:“文先生说这坛盖儿值一千,我们上哪去寻找买主呀?”
文西松松领结笑起来,从怀里摸出一张千元汇票,推到吴石面前说:“你要肯出早,这个坛盖儿我要了。”
吴石兄妹愣住了。吴桥人哪个人见过这么多钱?这不是做梦吗!
“凭吴发生这身功夫,何必卖艺为生?”文西话锋一转,站起来为他二人夹菜。
兄妹又是一怔。在这兵慌马乱的年月,卖艺很难糊口,文西这话是什么意思?吴石端起酒杯只是一抿,又放在桌上说:“文先生以何为生?”
文西摇头笑笑说:“惭愧惭愧,本人在琉璃厂开一小店,吴先生若不嫌弃,我想请你照看门户,免得浪迹街头,露衍餐风了。”
能在北平谋列差事,更是吴石想不到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既然先生看得起我,我是巴不得的!”
文西见他很爽快,就和他推杯换盏,喝得很痛快。小宴方罢,一同来到西琉璃厂的尔雅斋。兄妹一进这个古玩店,立刻眼花缭乱了。
尔雅斋内一色的紫檀、红木百宝格、博物架,格架上摆放着形态各异的玉雕牙雕、晶章石盎、钟鼎盂碗、泥俑陶马、瓷器漆匣、金石拓片、山子盆景、中堂扇面。在厅正中的玻璃柜里,翡翠,紫晶、玛瑙、琥珀、青金石、绿松石、芙蓉石、猫眼石、红宝石、蓝宝石,还有各色钻石做成的戒指、镯子、坠子、簪子、扳指、手串,瑛瑛艳艳,各呈异彩,华光熠熠,五色斑谰。
“吴先生,您艺高胆大,身手不凡,若不嫌弃,帮我守住这些祖上家业,我此生此世不忘你的匡助之恩。”文西说着,嘴角微微有些发颤,一双微微吊起的眼睛闪闪烁烁。
“文先生,你如此看重一个乡野村夫,感恩的应当是我。小妹与我卖艺街头,不知何时便有不测风云广吴石的眼圈红了,“今天得遇文先生,真是我兄妹二人三生有幸!”他屈腿就要跪下。
文西一把拉住他说:“你我既然一见如故,索性结为兄弟,同死共生,你看如何?”
二人一拍即合,当下互相跪拜,就以兄弟相称。尔雅斋从此有吴石守护,文西心里踏实了许多。
文西常常一去就是几天不归,到底搞的什么买卖,兄妹二人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