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海外文摘·文学版》2016年第05期
栏目:中篇小说
唐水玉刚刚拉开车门,始终缠住她裤腿不放的思玉,身子一个弹跳,如一件揉成一团的雪白绒衣,很准确地就进入到车内,并迅速攀爬上副驾驶座位,大得出奇的两只眼睛,骨碌碌转了两三圈,转出一种特有的风情。上车,找座,然后顾盼生辉,这一系列动作,连贯,自然,典雅而又高贵,让唐水玉见了,脸上顿时就笑成一朵花,立马极夸张地“哇”了一声,便迅捷敞开柔柔软软的胸怀,将其搂入其中,嘴里吐水泡般吐出一连串“乖乖”:乖乖!乖乖!我的乖乖!
这时她瞄了一眼紧随在自己身后的思山。
思山,今天你开车。
思山受宠若惊。自从买下这台宝马,总有一年了吧,车钥匙一直是唐水玉掌控,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她不会轻易让他动这台车子。
平时她总是说,你那毛躁性子,还得跟我学着点。
其实思山开车的技术并不赖。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不纯粹是技术问题,她太强势,你拿她没办法。任何一个强势女人在男人面前,事无巨细,绝对是一副当家做主的做派。
水玉开着宝马很过瘾。她玩车就像玩手机,频频地换,最后换成宝马,至今还没有换的迹象。之所以如此,她说这都归功于思玉,思玉似乎与宝马天生有缘,一蹦上去,就显出一种特有的灵性,而这种灵性,以前并不多见。
思山暗地里想,你换车换得勤我不管,就怕你有一天连我也换呢!有一次他借思玉作引子,试探性地和水玉说,水玉啊,你爱思玉胜过爱我呢,我都忌妒了。话虽有玩笑性质,骨子里却是不无忧虑的。
你忌妒了?水玉对思山的话没入耳,无可无不可地笑了一下。
思玉是一条小型家犬,买回来时,水玉给它起名思玉。她当时对思山说,我们从各自名字中拿出一个字来,合起来就是思玉,从此思玉就是我们的孩子。
它可是条狗啊,思山说。
狗怎么了?你看不起它?
思山就不再吱声。心中甚至怀疑水玉是不是在影射他?
这次他们去乡下思山的老家。
水玉还没有去过思山的老家。他们生活在一起算起来有三四个年头了,思山不止一次对水玉吹耳边风说,我乡下的父母年纪大了,他们就我一根独苗,是不是把他们接来城里一块住?水玉说别,你容我想想。想过三天之后她对思山说,你别急着把父母弄进城里来,一般人或许会认为,把父母接来城里住,于父母是享福,于子女是孝顺,这是大错特错。老辈人就像一棵树,他在那方水土上成长壮大,已经适应了那方水土,你要他挪地方,并非是最好的办法,何况乡下山青水秀,空气也好,何必一定要进城,不如给他们创造一些条件,譬如弄一栋像样的房子,房子里弄得光爽一点,不就行了?日后我们有闲,也可去乡下赏心,岂不更好?
在这一点上,思山不得不佩服水玉眼光独到。
乡下新房落成后,父母要接思山夫妇回去住一段,可水玉因为忙,没抽开身,这次回去,老实说,目的也并非是回去看望老人,而是有事相托,这件事在水玉看来,是绝佳选择,但是在思山看来,却未免有点荒唐。到底什么事呢?简单说来,就是他们俩要出国十天半拉月,但是思玉得留下来,不能随他们一道出国。思玉留下谁照应?他们所在城市目前还没有宠物寄养所,托朋友不合适,水玉左思右想,想到了思山的父母在乡下住着个大院,闲着也是闲着,照应一下思玉应该不成问题,何况乡下环境好,让思玉去过几天乡下生活,或许对它会有好处。
但是这事思山一直是反对的,他说两位老人时间上虽不成问题,可思玉身份特殊,它可不是一般的狗,身上带有典型的城市病,一切阔太太阔小姐的毛病它身上都有,骄横,高傲,生活上极讲究,自以为是,目中无狗,去乡下恐怕很难适应,难免要给老人造成麻烦。水玉说不会的不会的,思玉在你眼里是骄横,高傲,在我眼里是温驯得很,就像乡下老人夸自家闺女常用的那句词:贴身小棉袄。思山这时就笑了:那么思玉就是你贴身的小棉袄了?你等着看吧,水玉说,它也一定是你老爸老妈贴身的小棉袄。
思山的乡下老家在一个山旮旯里,村子前面紧贴一条河,后面全是起起伏伏的山峦,靠山临水,风光确实不错。河上原有一座木桥,一年四季摇摇晃晃,春日涨大水,偶尔会被水冲得只剩几根木桩,后来换成了水泥拱桥,能通车,方便多了,修桥时思山还捐了二万块钱的,因为这,思山很感激水玉,为自己在乡亲面前挣了脸面。
思山家的新房就在进村的路口,很显眼,房子的格式有点另类,不是乡村普通的一本书的样式,在乡下人看来,这就有点像是别墅了。水玉将车停在外面,从远处瞄了一眼,觉得还满意,正在这时,思山的老爸老妈笑呵呵迎上来了。
思山给老爸老妈介绍:这是水玉。又指着水玉怀中小狗说:这是思玉。
思山这一介绍,把老爸老妈给弄糊涂了,在后来的一天时间里,两位老人把人与狗的名字多次混淆,时常把水玉呼成思玉,思玉,你吃菜啊,莫作客啊。思玉,你累了,歇着。思山一再纠正,可隔不久,老人仍是混淆不清,弄得思山很是尴尬,老人也很是尴尬,唯水玉本人,却没事似的,一边拢着思玉,一边和思山说,我才不在乎,叫水玉我应,叫思玉我照样应,名字不过是个符号,有啥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