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山和水玉在乡下老家只待了大半天,一任事体交代完毕,匆匆用过中饭就走了。在乡下待的这大半天,水玉反反复复,就做了一件事情,这就是向两位老人传授如何照应思玉。她一只手在思玉身上反复摩挲,眼睛和嘴巴却朝着二位老人:思玉这就交给你们了,你们要好好待它,它可是我的心肝宝贝,要不是出国,我会和它形影不离……这大半天的历程,对于思山老爸老妈来说,恐怕一辈子难以忘怀,他们是那么认真地听水玉一丝不苟交代这交代那,交代的内容,统统围绕思玉的生活起居进行,诸如毛发梳理,诸如饮食,诸如早晚去外面溜达,等等等等,一项一项,细之又细,水玉的用意是要二位老人入脑入心,不要稍有遗漏。最后的一道程序,让思山老妈好一阵难堪,水玉一再地撺掇老人家和思玉亲近亲近,说是建立感情。思山妈碍着面子,就伸出双手将思玉搂抱过来,象征性地逗上一逗。可水玉却说这还不够,你得和它亲亲,思玉最喜欢有人亲它,一旦人去亲它,它就缠住你不放。思山妈很懵懂,不明白怎么样做才算亲亲,水玉就作示范,将头勾到思玉面前,在它面门上吻了一下,极夸张地“叭”了一声,顿时思玉那个狂,那个娇,就如一个一二岁娃娃,在人身上打滚。水玉这时就说,这下你见了吧,你对它好,它会像糍粑一样往你身上贴。
思山的老妈似乎没辙了,望了一眼思山,又望了一眼木头般呆立在旁边的自己老公,长长嘘了口气,说,水玉你放心,我会待它好。
思山和水玉就放心走了。
思山和水玉的车刚出村口,水玉一眼瞄住路边两只狗行为极其怪异,立马踩了刹车。水玉用胳膊碰了碰思山:这两只狗怎么了?像拔河似的,各往自己的方向发力,屁股却像贴了万能胶,老也撕扯不开。思山一见就笑了。思山说这是一只公狗一只母狗走草。走草?走什么草?水玉还是不明白。思山说走草就是交配,就是做爱。水玉“哇”的一声笑得死去活来,笑够了还要下车去看,却被思山一把拉了回来。思山说看什么看,没有半个小时不会完事的,不如赶路吧。
水玉这才依依不舍地把车开走了。可一路上,水玉脑子里总是忘不了这事,时不时和思山咕哝一句: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真是!
思山的老爸老妈,一个叫老闷,村人称其为闷叔,一个叫老憨,人称憨婶,一对老实巴交的乡下夫妻。闷叔和憨婶身上都有故事。闷叔一次去山里弄柴火,见一油茶树下草丛中,一只獐子伸腿而卧,全无声息。闷叔就想,哈,今天我的口福不浅!但是紧接着他又有了纳闷:这是一只活獐,还是一只死獐?如果是一只活獐,就还得费一番力气,不过这点他很自信;如果是一只死獐,当然,只要还是可食,就仍算得一件意外收获。闷叔呆立良久,反复只在“死”与“活”之间权衡,总是不得要领。时间约莫过去了一两分钟,闷叔见獐仍无动静,便毅然断定:这是一只死獐。可是问题又来了:死去多久了?有无臭味?闷叔为把问题弄得更为确切,就用手把獐的一只蹄子拎到鼻下去闻——谁知就在这时,他的鼻子受到重重一击,身子亦随之仰面而倒。待爬将起来,哪里还有獐的影子?望着茫茫远方,闷叔感到鼻子一阵阵发热,用巴掌一抹,抹下一大把鼻血。他后悔不迭,狠狠骂道:狗日的獐!我没捉你,你倒踢我一脚!
“狗日的”是闷叔骂人的口头禅。如若有人撩惹了他,他唯一发泄愤怒的方式就是骂狗日的某某。这“某某”可以是对方任何人的姓名,对方如若是一只狗,就骂狗日的狗,是一只鸡,就骂狗日的鸡,是石头,就骂狗日的石头。但是有时候,闷叔嘴里蹦出“狗日的某某”,意思却含混不清,可以理解为愤怒,亦可理解为不耻,或称道夸奖,甚而别的什么。譬如他看见一个女人,无论美丑,无论有好感没好感,总是千篇一律撂出一句:狗日的这女人。
当水玉给他们二老反复交代完思玉的一些事情离开后,闷叔嘴里照例撂出一句“狗日的这女人”。
憨婶听后心里一愣,刚要想说点什么,后来终于什么也没说,她知道闷叔嘴里这句“狗日的这女人”是什么意思。照理,他应该说“狗日的这媳妇”的,可他不,他说的是“女人”。其实憨婶自己心里也纠结着,骨子里也没有承认水玉就是自己理所当然的“媳妇”。
闷叔有闷叔做人的法则,憨婶亦有憨婶做人的法则。
说到憨婶,她的故事同样搞笑。
憨婶挎了竹篮去枞树林里捡拾野菌。无意之中,她看见一只硕大野鸡,蹲在一处不动,样子有点木讷。憨婶始而奇怪,继而想入非非,思谋着要把野鸡捉了回去做一顿美餐。憨婶快手快脚,利索如鹰,果然毫不费力,就把野鸡捉住在手。可是她又发现,野鸡的腹下,原来还抱着一窝蛋。憨婶喜出望外,想到这鸡和蛋,都要属于自己所有,脸上笑开一朵花。可是她一只手捉着鸡,一只手拎着搁满了野菌的竹篮,怎么着也不方便去捡窝里的蛋。她看手中的鸡,和家里那只麻鸡婆差不离,样子很是温驯,就放心将它暂时搁置一旁,腾出手来捡蛋。蛋捡完了,回头捉鸡时,鸡却不见了。憨婶这时抬眼看去,鸡在远处草丛里蹿呢。憨婶心里不爽:你怎么竟学刁了?正要再去捉它,就听“噗”的一声,野鸡展翅腾空而去。憨婶连呼:我的个妈,上它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