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的本事大,尤其是这几年,表妹的房地产生意几乎做遍了大江南北,听亲戚说还有可能来梅城开发楼盘。她想这样的贵人来了她一定要好好宴请一下,如果能让这个贵人到家里住上一天,巴结好,贵人顺手拉她一把,不要说女儿的事能够办成,他们一家的命运也许就会发生根本的转变。
梅嫣知道要款待好表妹那样一个贵人她手头是有些紧张的。下岗这些年一家人靠老公养鸟卖鸟为生,一开始她还在外面打点零工,后来人家不愿意用她这样年龄的人,就闲了下来。虽说老公的收入可以让一家人衣食无忧,可也难得有多少节余。梅嫣把箱底的三本存折都拿了出来,两本深红色的,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资金的进进出出,这是她当年给女儿上大学存的专用款,最后一栏的金额,一本是十五元,另一本是十一点六元。梅嫣望着这两本已经完成历史任务的存折深深地叹了口气。只剩下那本比较新的浅蓝色存折上还有点钱,四千多一点。梅嫣想首先不能让表妹看着家里太寒酸了,她那样的人肯定受不了寒酸,房子旧了点,墙壁上的石灰也已经开始脱落了,而且墙角还散发着霉味,要说是该重新装修一下,可这不现实,只好退而求其次了,把窗帘和床单都换成新的,换成上档次的,再给每人都买身好衣服,只办这两样钱应该是够花的,或许还能余一点。饭是无论如何要请表妹吃的,这也不能含糊,饭店也一定要够档次。梅嫣细细盘算,觉得这部分钱也应该可以筹到。
第二天一大早梅嫣就风风火火地上了街,她先到附近的被单厂批发部买了两条被单,这家工厂刚倒闭,正在处理产品,所以被单卖得很便宜,水色绣花的,很上档次,一共也只花了她六十多元。梅嫣心里高兴,她甚至有点幽默地想到工厂倒闭也未必都是坏事。她又到了一家窗帘专卖店,那家窗帘店在梅城很有名,叫什么“大富豪”窗帘,窗帘店的门面很大,分上下两层,布置得也很豪华很喜庆,像是照婚纱照的摄影大厅一样。店面里站着坐着好几个营业员,也都年轻靓丽。一个高个子营业员扭过脸看梅嫣。梅嫣就笑嘻嘻地问人家价钱,这一问梅嫣就倒吸了一口凉气,上档次的窗帘最便宜也得两千九,她问人家可不可以再便宜点。那高个子营业员虽然长得高并且漂亮,可这都不代表温柔,或者说人家并不想对梅嫣表现出温柔,人家冷着脸把嘴巴一噘,说,我们这是总店,就这还是打了折的,没多要你的,还没给你算安装费呢。
梅嫣就说,哪有这么贵呀,“万家春”的可比你这便宜。梅嫣还知道一家叫“万家春”的窗帘店,也在闹市区,窗帘也很上档次,在这条路最北边的路口,她就随口说了,其实这些年她从没有关心过窗帘问题。她家的窗帘已经用了十年,她认为还可以再用十年,装那窗帘的时候,最好的窗帘也只有五六百。
听了梅嫣的话,人家就冷冷地道,那你就去那边吧。
梅嫣心想有钱到哪花不成,还非要看你的脸啊?一转身她就出了门,匆匆来到“万家春”,一问价格就更傻了。“万家春”最便宜的是三千出头。“万家春”是个不大的店,门面也有些窄,里面只有两个营业员,一个正跷着腿坐在里面嗑瓜子,一边嗑还一边斜着眼嘟囔着什么,好像有满腹抱怨似的。另一个就站在柜台前,也是个很漂亮的小丫头,圆圆的苹果脸,看年龄十七八岁。态度要比“大富豪”好得多,肯定是个新手,说话还有些腼腆。她见梅嫣侃价,就说阿姨,你别侃了,我们没有打折的权利,这是卖给私人价,对单位还不能卖这个价呢。
梅嫣很想说她在“大富豪”问了,人家的价格可比这便宜,可以打折的。她没说出口,她一时还不想去提“大富豪”。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这小丫头倒是把她要说的话说了,她低声说,要不你去总店看看吧,那边可以打折的。
梅嫣就问,总店在哪?
小丫头把嘴往南边一努,说就在南边,往南走,这条街走到头,“大富豪”专卖就是的。
梅嫣一听这话就说,那算了吧,我再转转。
这时那个嗑瓜子的营业员站起来了,随手把瓜子壳倒进一个塑料袋里,懒洋洋地说,你也不用转了,转到哪都一样,天下乌鸦一般黑,咱梅城所有的窗帘都是一家的,名字不一样,老板是一个人。
梅嫣还有些不相信,年轻的就点了下头,低声说,是的,你还是去南边吧,就那个地方能打折。
梅嫣一咬牙,说我就买这的了。
从窗帘店里出来,梅嫣的底气已经没了。她想衣服就别一人一套了,只给他们父女俩置办,老头子可怜,已经好几年没有置办一件像样的衣服了,女儿年轻,是一定要打扮好的,相比较自己就显得无所谓了,能将就就将就,能凑合就凑合,回去把旧衣服熨熨。反正是下岗职工,穿得太好了还不知道表妹会咋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