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雨晴砰地打开一瓶红葡萄酒,拿出两个杯子:“来,喝一杯,庆祝庆祝!”
肖涵笑吟吟地看着她转来转去地忙活,既不说话也不帮着张罗,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窝在沙发里。在这个相处了近二十年的朋友面前,她一直紧绷的某根神经慢慢松弛下来,一放松,便觉得浑身没有了一丝力气。凭着对朋友多年的了解,谭雨晴忙活的身影逐渐放慢,最后在肖涵跟前停下,“你不开心?”她看着这个瘫倒在沙发里的人问。肖涵垂下眼睛轻轻摇了摇头。谭雨晴又看了她两眼,沉默了,然后她沉默地从厨房里搬出几个菜,穿过餐厅,直接摆在肖涵面前的茶几上,自己搬个小凳子坐在她对面,把酒倒进酒杯,举起来:“当后妈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知道你心里的苦……这些年可真是委屈你了……”语无伦次地说了这么几句后,她感慨地摇摇头,眼角湿了。
肖涵的喉头哽咽了一下,她使劲咽了下去,微笑地看着手里的酒杯,轻轻地说:“你放心,我很好。高天对我很好。我是真的愿意嫁给他——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找到比他对我还好的人吗?这世上的男人……这些年我到底相了多少亲?我见过的还少吗?谁肯无条件地、真心真意地对你?”
话说到这份上,两个面对面的女人都不免被触动了心底的尘埃,而发出些惺惺相惜的共鸣。顿了顿,谭雨晴轻轻说:“前两天我看到王俊了,在医院门口。听说他那个老丈人给双规了,他媳妇连惊带吓,老毛病又犯了。”
肖涵吃惊地抬头盯着谭雨晴,“真的?!”一霎间心里像被打翻了五味瓶,又想哭又想笑,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好半天才稳定了情绪,恨恨地说:“他就那么个命!靠树树倒,靠山山崩!”
发狠归发狠,眼圈里却忍不住地汪着一泡泪。王俊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孔就穿过这湿淋淋的镜头,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
那时候她多年轻呀,一朵花儿一样徐徐绽放在他眼前。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回眸,都能引得他诗意大发。尽管他写不出诗,但是恋爱中的男女本身就是对方眼中的一首诗歌!噙在眼里,含在嘴里,怎么看也看不够,怎么爱也爱不够。他心心念念只想娶她,当初那些烫人心的话,她一辈子也不能忘。
“我虽然现在穷了点,但以后我保证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咱们两个人两双手,日子肯定越过越好。我也会孝敬你妈,把她当自己的亲妈看待。从现在开始,咱俩都开始攒钱,等攒够首付的钱,就买套房子,安家!结婚!”。不记得是从哪本书上看过这样一句话——结婚,是一个男人对女人最大的肯定。她还记得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多么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她一辈子也忘不了这张充满热情和希望的发着光的面孔。可是,年轻的她又怎么能想到人的嘴脸就如同纸张的正反两面,会生出不同的表情呢!肖涵的眼前迅速切换成一张充满惊讶过后的失望面孔。王俊,她的爱人,在听完她断断续续的诉说之后,呈现给她的那张由于极度失落而扭曲的面孔,她同样一生难忘。“啊?你没跟你妈说咱们结婚的事?你,你,你要先打发你弟弟结婚?那我……咱们咋办?”
肖涵哀求地看着这张突然显得陌生的面孔,怯怯地说:“咱们只能往后拖。我得先顾弟弟。”
虽然王俊勉强点头答应了,可是女性的敏感却让她感觉到在那之后王俊发生的变化:他不再腻着她了,不再殷勤地跟她联系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显得心不在焉,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远,越来越陌生。终于有一天,他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对此,她对他是抱着理解的心态。家境贫寒的王俊爱上同样贫寒的她,并且愿意娶她,这都是爱情的力量。可是当他得知她决定牺牲自己的幸福,先成全弟弟的时候,时间和金钱就像两座大山横亘在他们面前,爱情便显得单薄了,像一根营养不良的房梁,支撑不了沉重的现实。说到底,是她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怨不得他。然而当她后来听说他娶了市里某位领导家的有智力障碍的丑千金时,她还是在心里鄙夷地撇了撇嘴。他把自己卖了。
现在,出卖了自己的人却拿不到命运应付给他的酬金了!肖涵心里一痛,狠狠地擎起酒杯:“干!”谭雨晴眨巴着眼睛,看着擂过来的酒杯,咂摸半天也没搞懂她这个字的读音到底是“该!”还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