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文学》2018年第02期
栏目:好看小说
杨瑟躺在床上,其实她早就醒了,或者说她压根儿就没睡踏实,更不说深睡眠了,最近几天她一直这样。她盯着头上的吊顶,那无比熟悉也略嫌简朴的吊顶,心里不停地琢磨那几件事,这些事成了她近些日子最闹心的事。她不知道,是事找她,还是她找事,反正她心里总是装着一些七七八八的事,前一拨的事还没弄清楚、整明白,后一批的事又接着来了。整个脑子,就成了一家商铺,批发的、零售的一股脑儿地涌进来,她都得接受,都得打理,都想把它们理清楚。有时她也想过,何必成天把脑子弄得满满的,该吃吃,该睡睡,但她怎么也做不到。稍一消停,那些事就来了,拼命往脑子里钻,她得马上腾出库容,迎它们进来。或许,它们从未离开过,只是悄悄地藏在旁边,一有闲暇,它们就会蜂拥而入,而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它们就肆无忌惮地占据了整个空间,占据了杨瑟的整个大脑。
杨瑟感觉自己以前好像不是这样,虽然说不上拿得起放得下,但不像现在这样,每天好像都能遇上叫人耿耿于怀的一些人和事。是不是人到中年就特别地敏感、脆弱、多疑,但杨瑟不这样认为,她觉得不是我去找事,而是事总找我。
前些时遇到的诸如有同事背后议论她娇艳,有人说她的档案写小了两岁,还有就是在公交车上,有年轻人轻声说她老妖婆,在商场购物,遭到一顿难以忍受的抢白,自家的车库门被别人家的车堵住,让车挪不了窝,上门修水管的磨蹭半天,还把她奚落一通。所有这些,在面对面理论之后,她脑子还会全盘入库,再逐一条分缕析,还有哪些细节应该验证,哪个环节会有人暗地里使坏。
这一堆七七八八的事还没有完全理清,令她无法忍受的另外几件事又接踵而至。
她上大学的女儿后来说起这几件事,曾对她说:“妈,不就是一条短信、一餐饭、一百元钱的事么,至于吗?”
杨瑟不这样认为,如今的孩子怎么这样,对涉及自己尊严、人格、地位、名声的事,如此轻描淡写,一点也不往心里去呢?
开春之后,杨瑟脑子里装进去的那些以前让她纠缠不清的事,虽然还没能完全释怀,但还是淡了许多。春之气息,也让她心情渐渐好了起来。但这个世界,好像总不会让她消停。一天刚起床,她突然收到一条短信。开始,她以为是每天早晨气象台发来的当天气象预报,起初她也没在意。站在窗前一边穿衣服,一边望窗外,春风和煦、阳光明媚,温度适中,今天与昨天应该没什么变化,她也懒得打开手机去看预报。洗漱完毕,吃完早餐,拎起包,朝地铁站走去。早班地铁一般人较多,但今天还好,还有座。她坐下后,习惯性地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信息浏览窗,早晨没看的那条信息,赫然在目:“把你老公周鸣看紧点,不止一次骚扰我。”
杨瑟手足无措,脸色发白,差点在车厢里叫了起来。
几分钟后,她再看发送短信的地址,正好是老公所在的城市。
又过了几分钟,杨瑟按发短信的号码把电话打过去,传过来的是: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再过几分钟,杨瑟再拨,传过来的还是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出了地铁站,站在办公楼前,杨瑟拨打了周鸣的电话。
“喂,老婆,早上好!今天怎么一大早给我打电话呀?”
杨瑟捏着手机不说话。
“怎么啦,说话呀。”
杨瑟还是不说话。
周鸣急了:“老婆快说,有什么事?”
双方都不说话。末了,杨瑟说:“有事。你做的事你自己知道。”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晚上,周鸣乘高铁回来了,进门就急促地问:“怎么回事?老婆。”
等了半天,杨瑟冷冷地说:“短信,你自己看。”
周鸣边看边说,无聊,太无聊了。你信吗?
杨瑟无语。周鸣说,咱俩的感情不用我说,要不你请两天假,与我一起过去查清楚。
杨瑟说,感情。如今的男人不都爱拈花惹草么!你是成功人士,人家都找上门了。
你不相信我?
你说得清吗?
同在一个城市,知道你的姓名,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我能不信?
周鸣说,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不查我来查,清者自清,不能让好事之徒就这样搬弄是非。
离家后,周鸣去了一趟女儿周享的学校,上大学后的周享住校,一个月才回家一趟,忙学习,忙社团,忙网站,忙得不亦乐乎。
周鸣吞吞吐吐在女儿面前还没把事情说完,周享就接着说:嗨,这种短信多了去了,只有老妈才相信,典型的脑残。
不准说你妈脑残,她会一直纠结这事,你看怎么办。
小事,我想办法查一下,给老妈说清楚,你回去上班吧。
两天后,周享给父亲去电话说,她的同学是周享所在省城电信局的领导,查了发短信的号码,机主是省城近郊一个镇上的,叫王爱民,他有个舅舅在省城做项目,人称邵总。她还说,查号码是违规的,为了还老爸清白,也只能这样了。
事情总算弄清楚了。周鸣所在的公司是省里派到邻省省城的一家半官方公司,项目资源丰富,那个邵总曾多次找周鸣讨要项目,但姓邵的不具备做项目的资质。仗着地方上的权势,文的武的都用了,还是不奏效,最后使出短信这一招,想让周鸣后院起火,把他挤走、赶走。事情的原委是周享弄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