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父二话没说,上前用右手捏住他的后脖颈,整个身子被高高地拎起来,用左手劈头盖脸给了他几个耳光,鼻子口里的血唰地流了下来,胸前的白洋布衬衫被染得血红一片。继父气冲斗牛,满脸乌青。你个碎狗日的,你姓不姓马?叫不叫我爸?不知怎么着,面对这种情景,母亲既不生气,也不进行阻止,还一味地替继父帮腔,看你的嘴还硬不硬,再硬下去会把你牙打掉的!不叫,我就是不叫,你不足我爸,你打死我也不叫!他双目喷火,完全是一副宁折不弯的架式,这让继父无招可施,难以下台。
从此,他对母亲的恨远远超过了继父,母亲成了,他今生今世最大的仇人!有了这样的心理障碍,他在这个家蟹的处境就显得很尴尬,也有些多余。没有了亲情和母爱的情感维系,他的心灵感到孤零零的,整个精神世界一片荒芜。
牛山突然觉得大脑有点僵,思维时断时续,有些接不上茬儿。
眼下是什么时候?快到十点了吧?时间怎么过得这样慢呀!不是说时光如水么?应该时时刻刻如水一样哗哗流动才对,怎么就静止了,凝固了,结冰了呢?草上飞怎么还不来?这么冷的天,难道他的身体是铁打的!他们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望着草上飞快一点到来。这几个小时太难熬,太漫长了,就像过了半个多世纪。他们穿得大单薄了,虽然是棉衣棉裤,但在这冰天雪地里,一风就刮透了。他们静静地趴着,肚子又紧贴在冰块一样的地面上,他们实在有点吃不消了。寒冷早已把他们的身子浸透了,都有种赤条条的感觉。冻,他们能经受得了,他们浑身早都麻木了,可咳嗽,肚子胀,是件很麻烦的事。这样的事防不胜防,稍不注意,就会暴露目标,打草惊蛇的。牛山本想卷支旱烟棒子,让每个人轮流狠狠地吸上几口,过过烟瘾,提提精神,暖暖身子骨,消消肚子里的胀气。可掂量再三,还是很坚决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个举动潜在着更大的危险,那等于在告诉草上飞,我们在这里等候你多时了,在眼巴巴地守株待兔呢。但咳嗽、肚子胀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再往过硬撑、硬顶,肯定会憋出问题的。
牛山有些招架不住了,几次来势凶猛的咳嗽、肚子胀,都被他使劲压了下去,眼下还有点时起时伏愈演愈烈的势头。其他几位肚子胀得跟响鼓一般,快要撑破了,在那里如蛇一样不停地扭动着。他只好下达了一道命令,要尽量地忍,一定忍不住时,就把声音压制到最低限度,不然后果自负!这么一说,两边的人犹如比赛对攻一般乒哩乓啷放起响炮来,经过一阵猛烈的释放,肚子渐渐都放松下来,咳嗽也有所缓解。
月亮还没上来,大地一片黑暗。天上缀满了宝石般的星星,将长长的光亮洒向人间。蓦然间,天空燃起一个火疙瘩来,把天地照得如同白昼,随后那火疙瘩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天空,坠落在遥远的大地上。此时牛山才明白过来,那是一个颗贼星,这颗星星的出现和坠落,使他们吃惊不小,同时又感到莫名的兴奋。不,应该说是十分地振奋!他不由得在心里说,草上飞啊草上飞,尽管你狗日的从小就神出鬼没,偷得人断路稀,人人都拿你没辙,可今晚算你倒霉,因为你碰上了我,你是死定了!
是啊,草上飞也许是死定了,也许他还会成功地逃过这一劫的。但无论怎么说,他从小落下个偷人贼的坏名声,今生今世恐怕在杨树村人的心目中再也洗刷不掉了。现在,牛山还在时时刻刻回想着草上飞以前的种种劣迹,他恨草上飞恨得心疼,他把世界上所有的罪恶几乎全归结到草上飞身上。
应该说,草上飞的童年是多灾多难的,是那么的无辜和不幸,本应该能得到人们的同情、体恤和帮助,可谁也料想不到,他竞走上了另一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