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华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这个女孩有了些奇怪的感触的。
或许是看见她独一份的认真仔细？或许是她仅仅比自己低一点儿的成绩？
又或许是她区别于本地人软糯可爱的南方口音？或者是她一次次被班里其他同学欺负让自己燃起来的保护欲？
不重要了。刘华又一次挡在了一些找茬的同学面前。
“怎么这么臭，王丽芸你又几天没洗澡了？”一个男同学路过丽芸座位的时候夸张的抽了抽鼻子。
丽芸摇了摇头，“我洗澡了……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味道……”
“那是哪里的味道？”坐在丽芸后面的男同学站起身，趴在桌子上也开始闻了起来。
“行了，别找了，她可闻不见自己身上的臭味。”李燕甩着头发脚步不停地走了过去。
“真的不是我……”丽芸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大家总是认为是她做的。
“都别说了，拖把放太久了，都臭了。”刘华拿着被压在一堆值日工具下面的一杆长了蘑菇的拖把，对着众人说道。
“班长，你老这么护着她，看上她了是吧？”
“就是，你要真喜欢她就说一声啊，反正老班也不在。”又有好事的人凑了过来。
“刘华，你别拿着了，王丽芸不是喜欢干值日吗，让她扔了去啊？”李燕用笔袋里藏着的小镜子一边照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
刘华什么都没说，拿起拖把挤开人群走了出去。
丽芸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又把头低了下去，看起了面前的题目。
毕竟数学题再难，也没有理解大家的恶意要难。她到现在还在纠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人不喜欢。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或许错的并不是自己。
赵老师也知道丽芸的情况，他也曾找过几个闹得最凶的人，但是情况却好像更加恶劣了。
刚过三十岁的赵老师真的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欺负一位成绩这么好的同学，毕竟在他读书的时候，成绩好还是一件可以获得信服力和威望的事情。
他把丽芸调到了最前面的座位，希望可以或多或少的让丽芸远离这些事情。
从此，丽云就坐在了刘华这一排最前面的位置上，一直没有变过。
………………
丽芸很喜欢上课，因为上课的时候是她唯一可以自由呼吸的时刻。
作为铁路部门下属的初中，教学资源自然是很好的。许多教课老师也都很喜欢这个坐在第一排的女孩儿。不只因为她的态度，主要还是因为她的成绩。
丽芸也很争气。她知道自己如果想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除了高分没有第二个选择。她也想像眼前的同学们一样，在体育课上能够开心地玩一会儿。
但是没有人愿意陪她，一个都没有。
男生们都聚在一起打篮球，不会打的几个也凑在一堆玩着别的什么。女生们更不用说，自从上个学期自己成绩终于超过了学习委员之后，女生们就没有一个跟自己来往了。
她只听说有人给老师说自己作弊，还去查过试卷。
“燕子，你带那个了吗？”跟李燕一直在树荫底下转悠的一个女生问道。
“你没拿着吗？”
“我好像忘楼上了……”
“那怎么办啊，我上周刚来了，现在身上也没有啊……”李燕摸了摸口袋，尴尬地说道。
“要不你上去找找，我得先去厕所了……”女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行吧。”李燕拿起外套连忙跑回了教师。
“这也没有啊……”翻遍了自己和小姐妹书包的李燕有些焦急地蹲在地上环视着四周。
然后她就看见了，教室第一排的抽屉里，似乎有一个熟悉的包装纸。
她跑了过去，把东西拿了出来。
“就一张了……”李燕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它主人的座位。
“她的啊……拿就拿了吧，算她活该。”下定注意的李燕连忙赶去厕所救自己的小姐妹了。
“燕子你从哪里拿的啊，这好像不是我的吧？”
“你书包里压根儿就没有，我从王丽芸桌子里翻出来的。”
“啊？这不大好吧？”
“你管她呢，她没了就忍着呗。”李燕不屑地说道。
女生闻言，没再说什么，只是在洗手的时候嫌弃地说了一句：“真不好用……”，就和自己的好姐妹一起回到了教室。
二人看都没看正捂着肚子不停地翻找着桌洞的丽芸。
“哪儿去了……我记得我带了啊……”丽芸的额头上滴下了汗珠，也不知是急的还是痛的。
但上课的铃声似乎并不想等她，还是如约响起。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在丽芸难堪到快要哭出来的时候，终于结束了。
下课鞠躬的时候，丽芸几乎只是微微站起了身。她知道自己动作再大一些的话，或许会有更不好的事情发生。索性班里的座位都是分开的，每个人都没有同位，后排的人也不会去关注她的动作，所以并没有人发现，丽芸深绿色的校服裤子上，多了些其他的颜色。
用了丽芸卫生用品的女生走出班门前看着在座位上低着头微微颤抖的丽芸，什么都没说地跟着李燕离开了。
按照惯例，刘华作为班长应该负责午休时班级的锁门工作。所以当他看见班里只剩下丽芸一个人低着头在座位上打颤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奇怪的。
“王丽芸，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刘华走到丽芸座位旁，蹲下身子问道。
“没……没事。”丽芸摇了摇头，擦了一把头上的汗。
“你看你都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刘华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就愣住了。
他看见丽芸的凳子上，有一些红色的血迹渗透了出来。
刘华什么都没说，从自己书包里拿过一卷卫生纸递给了丽芸，然后拿起丽芸的水杯就走出了班门。
丽芸咬着唇，小心地从桌上拿过了卫生纸。
过了一刻钟，刘华才拿着接满热水的水杯回来。
他递给丽芸水杯，没等丽芸说谢谢，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放在丽芸桌子上，然后冲着一脸惊讶地丽芸笑了笑就跑了出去。
丽芸看着刘华离去的背影，终归还是没有鼓足勇气叫住他。她拿过刘华的外套，紧紧地攥在手里看了一会儿。等到几滴水珠落到了上面之后，丽芸才擦了擦眼，把外套披在腰间离开了教室。
第二天，丽芸趁着中午放学，拿着洗的很干净，但是似乎有一些不明显痕迹的外套叫住了刘华。
“谢谢你，班长……”丽芸仍旧低着头，不敢看向刘华。
“我很使劲的洗过了……但是还有些没洗掉，对不起……”丽芸的头更低了。
“没事儿，你先回去吃饭吧。”刘华接过外套，冲着丽芸点了点头。
丽芸盯着自己的脚尖离开了刘华的视线。
丽芸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只能用最默默无闻的方式离开刘华。
………………
这是丽芸第二次看见这么好的雪了。
去年只下了一场大雪，但还是让丽芸很开心。在她的印象里，雪下完一般一两天的时间就会化掉，留下一片泥泞的地面，哪里会像这里，下完雪之后一周还能看见有积雪的地方。
那时还没有一个浑厚的男声歌唱过初雪。所以丽芸只是简单的感慨着今年的雪，来的似乎早了一些。
裹得厚厚的丽芸来到了班里。临近期末，也没有人有闲工夫再来找丽芸的麻烦，丽芸也难得的享受着不委屈的一天。
刘华进来了，同样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手里还捏着自己的一双手套。
丽芸分明看见，其中一只手套似乎破了个口子。
果然，擦完板报的丽芸看见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有一双破了一只的手套。
她不知道为什么刘华不想要它们了。因为很小的时候，自己的衣服破了，阿婆都是给自己缝缝补补继续穿戴，并没有什么不妥。
或许刘华是害怕父母说他吧？鬼使神差地，丽芸偷偷从垃圾箱里把这双手套捡了起来，带回了家。
看着面前几乎看不出缝补痕迹的手套，丽芸的脸有些发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班长的手套捡回来，又为什么要替他把破口缝好。
丽芸最后还是用答谢上一次刘华帮助自己的借口说服了自己。她把手套洗干净之后，晾在了热乎乎的暖气上。
马路上的雪被扫的很干净，冬至之后的黑夜来的依然很早。
“谢谢啊，不用了。”刘华扶着车子挠了挠头，看着红着脸叫住自己，又递给自己一双手套的丽芸，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昨天看它好像还能用，就……就把它缝好了给你……放心，都洗干净了。”丽芸感觉自己的脸在寒风的割裂下竟然有些发烫。
“这是我昨天扔的那双啊？”刘华惊讶地说道，“真不用了，谢谢你啊！就是双手套，坏了再买新的就可以了，你不用这么费心。”
“可……可我看你现在也没有，要不就先用这双吧？”丽芸的语气莫名地带上了一分希冀。
“哦，你不说都忘了。”刘华从兜里又拿出来了一双新的手套穿在了手上，“我又买了一副，那双就先不用了，你留着或者扔了都行。”
“哦……”丽芸点了点头，递过去的双手缓缓地放下了，眼里难得闪烁的光彩也熄灭了。
她低下了，还是默默地把手套递给了刘华。刘华不好意思地接过手套，没等再做答谢，丽芸已经转身离去了。
路灯下，刘华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丽芸，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这双昨天丢掉的手套攥的那么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追上去喊住这个说话软软糯糯的女孩儿的冲动。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竟突然有一丝后悔，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他只是把女孩儿缝好的手套放进了兜里，转身骑上车子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