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座城市开始;
清澈的、灰色的一天;
像一群麻雀亲密聊天那样鲜活而热闹,
又冷漠无情,
像能量汹涌的海中洞窟;
清晨从屋顶上滚过,
漫向弯曲的石板小巷和人流,
在滚滚人流中,每个人永远孤独,
清晨的人群的各自的活动
都迷失在时钟的转动中;
这一天,大海经久的声音被人遗忘,
大街淹没在另一种记忆里:
那是烟和扬尘本身的声音,
交通指示牌、广告牌和招贴板的呜鸣,
红绿信号灯的咔嚓声
横空的电线刮擦的鸣叫
地铁隧道里干燥的疾风那猫头鹰般的聒噪,
人行道上来往的人流、烟囱、路口还有街墙的
咆哮和刺耳的嗡嗡,
滚滚车轮的合唱,
大海经久不息的涛声之中,还有永不磨灭的
海岛城市塔楼、桥梁、尖塔和圆顶的乐音。
屋顶下是和平。
然后,鸟儿惊飞起来:
就好像从另一个地方飞来,盘旋在一夜之间夷为平地化为焦土的、寂静的、依然鲜活的死亡的画面的中央;
每一块石头都记得,唱着悲壮的歌,
为每一个死于非命的人,
他们过去或现在躺在沉默的、惨烈的大街
那炸弹和鸽子飞过的墓地。
圣保罗的眼睛转向伦敦:
转向喧闹的火车站的人群,
一个调度车辆,充斥信号旗、汽笛的地方,
一个玻璃顶棚和蒸汽之下拥挤的另一个世界;
转向站台上男男女女的千万种经历
回家的,回到安静的郡里的家乡,
去战场的,去到一个陌生的国度,
离乡的,又回到千万人口的城市,
或许以后再也不会回来,
离开,离开,
在离伦敦而去的轰隆雷声中跨过飞驰而过的枕木,
沿着蛛网般的铁轨,经过飞旋而过的
城市、信号灯和田野,
离开,
驶向海边,惊涛骇浪的、受月亮支配的、不在乎人类的、吞噬一切的大海。
另一个国家的轮廓如此之近,
多佛崖上的风伸出指头就碰得到。
在这海角上,俯瞰变幻色调的茫茫大海,
一个人可以听到祖国身体的声音,
透过她的眼睛感受她的冷暖;
向内陆走去,又投入爱的洪流。
战争也沉重地压在悬着苹果的地方,
把阴影投在挂满沉甸甸果实的圆圆的小山丘;
只有喜爱果实的鸟儿飞过树梢,也就一次。
但是,太阳下谁也不能改变丰收时节太阳的微笑,
果实的成熟,还有星辰:
采摘果实的人们的脸映照在
和平的果园的明镜皮肤上,
内心守住和平,就像乡村夏日
那不灭的甜蜜。
夏日飞过草木和花儿,
经过丰收的长廊,飞快地跨过从城市烟雾走来的女人和孩子
那短暂的乡村时日;
每年,像过节一样,他们来到田野劳作,
要把飞逝而过的开放的夏日攥在手里、摄入眼中;
凭此熬过家乡令人窒息的庭院和小巷
漫长的冬季
和没有树叶的黑色的春天。
从途经的路上
一个人可以看见
夏天和战争
就在自己的身边。
(1943)
注释
[1]狄兰·托马斯为信息部一部纪录片《我们的祖国》前两集所做评论。该片作者为约翰·艾尔德里治和J.佳果(斯塔兰公司)。——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