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惠恩表演时,小妍在后台紧张地等待着。她双手放在胸前,左手用力地捏着右手,瑟瑟发抖。平时就缺乏自信的小妍,今天显得格外紧张。而此时台下的MG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看手表。
“不就换衣服弄头发吗,岚天那小子怎么还没到……”
在距离艺能娱乐几个街口的小路上,秋风轻轻推着天上的白云遮住了太阳,一会儿又悄悄地飘走。不远处的中学操场上,一群中学生正上着体育课,男生们正进行着足球比赛,球场上传来队员的喊叫声和周围女生加油助威的喊声。岚天穿着事先准备好的今天评价会的衣服: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配一件黑色小西装,一条破洞牛仔裤。此刻小西装被他拿在手里,因为他正在拼命地向公司跑去,在穿过最后一个路口的时候,一辆送货的白色微型面包车里,司机正一边打电话询问着送货的地址,一边东张西望,忽然他余光看到了马路上的人影,急忙慌张地踩下了刹车……
音乐渐弱停止,金惠恩得到了9.0分。
其实,金惠恩因为脚受伤所以表现得有些吃力。换作前几次评价会,9.0这样的高分对她来说属于正常发挥。可是今天的她因受伤动作明显没有平时那样精准灵敏,在需要左脚用力时也是尽量快速带过,总的来说瑕疵明显。
灯光熄灭再亮起,小妍走上了舞台,闭着眼睛唱完了一首英文慢歌,似乎闭着眼睛能舒缓她紧张的情绪,但却也因此少了些舞台表演的感染力。随后小妍做了一次深呼吸,一首节奏感强烈的音乐响起,是M.I.A.的Bad girl。小妍的眼神似乎变得自信了许多,跳起了这一个月以来和金惠恩每天晚上都练到深夜的舞蹈。
小妍的得分也是9.0分。
小妍之后是两个男练习生的表演,此时在后台却还没有见到岚天的影子。
上一个练习生的表演结束了,轮到岚天了。而这次舞台灯光熄灭了将近5分钟,也没有再次亮起。台下的观众开始窃窃私语,一时间安静的会场变得嘈杂起来。正当红在金理事耳边说着什么的时候,舞台灯光再次亮起,站在舞台上的是一名负责此次评价会的公司职员,他拿着麦克风说道:
“下一位练习生因为身体不适,不能参加今天的……”
话说到一半,忽然会场的入口门被推开了,岚天三步并作两步穿过了观众席,从舞台正前方跳上了舞台,气喘吁吁地拿过麦克风,对着观众席一边敬礼一边道歉道:
“我,我是岚天,对不起,我,来,来晚了!”
10分钟前。
那辆面包车在距离岚天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刹住了,一阵劲风直逼岚天脑门,他下意识地坐在了地上,在短短几秒钟内,脑袋一片空白。当他回过神来,司机正一边道歉一边扶他起来。岚天也顾不上跟司机多说,拍了拍屁股朝着公司继续跑去。
“总算是赶上了!”
小兰看到岚天赶到终于松了一口气。可她看到刚登台的岚天紧张得有些无所适从,简单的自我介绍也因紧张说得结结巴巴,显然完全不在一个表演者应有的状态里,小兰不由得有些担心地看向给岚天做特训的MG,却看到MG神情泰然。
“他们这一个月到底特训了些什么呢?”
自我介绍结束,几秒的安静后,伴奏的钢琴声响起,是Westlife版的You raise me up。岚天想起MG对他说的话:要是紧张,就用心去听前奏。他试着按MG的办法去做,听着前奏舒缓的钢琴声,闭上了双眼。渐渐地,他看见了山河大海,波澜壮阔,舞台的灯光似乎也不像之前那样让他感觉不适,而是变得暖暖的。手中的麦克风像是他最熟悉最亲近的乐器,他拿起它轻轻地碰到了嘴唇,缓缓地唱起来:
When I am down and,oh my soul,so weary,
When troubles come and my heart burdened be
……
小兰惊呆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台上的这个男生心存疑问:这是岚天?甚至有人以为音响师错播了原唱,红黄蓝也面面相觑,张大了嘴。且罗平时淡定的脸上,也明显地露出了吃惊的表情。Kim不禁自言自语道:“岚天哥竟然练成神功了……”整个台下只有MG面带微笑,满意地欣赏着岚天的歌声。
岚天本来的嗓音就很有磁性,只是他不懂得如何控制,导致声音没有力度,音层跳动稍大音就不准,同时也缺乏基本功以及共鸣腔的运用。就好像一支制作精良却管道不通畅的长笛,音色柔和却毫无力度,让人听着就昏昏欲睡。而在一个月里达到如此神速的进步,用普通的声乐练习方法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MG用了很特殊的练习手段……
因为岚天本身就具备比常人强大的潜意识,运用到声乐的学习中便可以拥有“更强的身体记忆力”。所以他让岚天在练习的过程中更少地用意识去思维,而是用直觉和身体直接记忆学习。就像千足虫从来都不需要用大脑思考要按什么顺序去移动它无数的脚一样,其实人身体记忆的能力,往往是被人的表意识所限制了,换句话说,越是想得多害怕摔跤的人,越不容易学会某项身体记忆的技能。例如滑雪,学得快的人,总是那些心中对摔跤没有恐惧的人,怕摔的人已经用意识在脑海里有意无意地想象了摔跤,所以他们会不断地摔跤,不断地限制身体去适应新的行动模式。而心中对摔跤没有恐惧的人反而会直接用身体去感受,很快地就适应了,把雪板当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人的声带也是由精密的肌肉所控制,但是比起体育运动所需运用的肌肉,声带的运动是更难控制的,毕竟声带的动作我们自己是无法看到的。MG在第一个星期里,让岚天听了很多发声方法极厉害而且和岚天嗓音类型相近的歌手的“干声”,所谓干声就是在录音棚里录下的最原始毫无修饰的声音,而我们平时听到的专辑或现场都是加工处理过的声音。然而MG并没有向岚天解释一个字,只是让他自己去感受自己声音和那些声音的不同在哪里。一个星期反复地听了上千遍同样的声音之后,他让岚天选出了他最喜欢的一个男歌手,并给他看那个男歌手的现场表演视频,让岚天幻想自己也可以像那个歌手一样自由地运用声音。之后的二十天,他给了岚天一首以岚天之前的水平根本无法完成的歌,以及一首他可以轻松完成的歌让他同时进行练习,之后又让他每晚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汉江边上跑一个小时,边跑边唱那首困难的歌曲,而平时练习那首简单的歌曲。当岚天一方面没有了“怕摔跤”的恐惧,一方面潜意识里已经有了正确发声的概念的时候,最后的几天他让岚天自己选了喜欢的几首歌,他从中选了一首适合岚天的,在第一天不许岚天演唱,只背歌词,因为还没有完全纯熟掌握技巧的岚天,若再分散精力到不熟悉的歌词上,很可能又让他回到原来的习惯中,所以一定要对歌词和旋律完全掌握之后再开始身体记忆。
此时舞台上的岚天完全如水般沁入了音乐里,对他来说已经没有观众,没有评价会,甚至已经没有了自己。他仿佛一个高唱赞歌的天使,正在和伟大的上帝对话,和整个宇宙对话。当他唱到最后一段副歌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被这魔性的声音所感染,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不知不觉间热泪盈眶,心中想起了自己人生中那些最美好的片段,最难忘的回忆。
歌毕,一片沉默。这几秒的沉静是属于每个听众和演唱者自己的,因为他们的心还留在音乐里,恋恋不舍。
“啪……啪啪……”在第一个突兀的掌声之后,掌声如瓢泼大雨。
金理事也很诧异地看着台上这个曾经的“拖后腿”练习生,又转过头看向MG,只见MG拍着手,嘴角带着满意的微笑。
“MG这小子真是爱管闲事……”
听到台下如此的反应,岚天心里也乐开了花,他看向台下搜索着他最关心的那个人,期待看到她肯定的眼神。可还没等他找到小兰的位置,突然舞蹈的音乐就响了起来……然而,岚天这一个月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唱歌上,接下来的“身残志坚”的舞蹈和他刚才鼓舞人心的赞歌形成了不忍直视的鲜明对比……
小兰看着台上卖命地跳着“广场舞”的岚天,并没有感觉好笑。她望着岚天,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冲动,一份从未有过的勇气在小兰的心中生根发芽并迅速地成长。那些看扁她的话,和叫她作“花瓶”的人,不断地影响侵蚀着她心中真实的那个自己,本来已经快要对外界的声音妥协的小兰,看到岚天不可思议的成长,心中被压抑的蠢蠢欲动的青春生命的能量,挣脱了一直以来的枷锁—她准备为自己一试。
小兰离开座席,到了后台找到音响师,把自己本来准备的一首抒情歌换成了藏在她手机里很久的Nicki Minaj的Super Bass的伴奏。
岚天的得分出来了—8.5分,和且罗一样。虽然岚天这次唱歌得到高分是实至名归,可是岚天的舞蹈可能连7分都得不到,最后却能拿到综合8.5分,这说明台下听众确实被岚天的歌声所打动了。可从反面来说,唱歌和这次的岚天不相上下的且罗,舞蹈部分也完成得很好竟然才得到8.5分,实在是让人感到不公平。
下一个轮到权尤丽出场,今天她打扮得像一个韩国偶像团体里的性感明星。她自信满满地上了舞台,可是她的演唱和舞蹈最多算是练习生里中等偏上一点的水平,不过暴露的衣服还是让场下的大叔们看得鼻血内流。果不其然,权尤丽得到今天评价会里目前最高的得分—9.4分。在台下的MG开始皱起了眉头,他心里其实早就知道金理事会暗箱操作些什么,可是却没想到这次会如此离谱。
灯光再次熄灭又亮起,小兰是今天最后一个表演者。
此时此刻,在旧金山湾区半山腰的一栋别墅里,云老师和他14岁的孙女正坐在花园里用iPad观看着评价会的实时视频,蓝天上飘着几朵棉花糖般的白云。
视频里的小兰一改平时在公司里的淑女形象,回到了她说唱歌手的本色,女王般的气场再次爆发。她随着节奏和歌词的内容,不时在舞台上来回地走动并与台下的观众进行眼神和肢体的交流互动,就连台下的一些股东都被她带动,随着音乐和节奏微微地点着头。
岚天看得当然是热血澎湃,他又看到了当初邂逅时的小兰—他的女神。其他人包括且罗、Kim、小妍、成宪、金惠恩等都不敢相信平时看起来柔顺的小兰竟然有如此的爆发力,仿佛就是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个人。
跳了准备好的一支舞之后,小兰还随着伴奏的鼓点表演了一段bass solo,给评价会做了完美的收场。
可是,当所有人都期待着小兰的得分的时候,现场再一次出现了让人感到不公正的分数—8.7分。而明显地可以看出,这次得到高分的全都是金理事或者和金理事统一战线的股东推荐或选拔的练习生。
MG终于忍不住了,他站起来大声地说道:
“我认为这次评价会的分数存在问题,我要求公开每个评委的评分!”
金理事缓缓地站了起来,用一种权威傲慢的口气说道:“MG老师,请你搞清楚你自己的立场,不要做失态的事情。”
此时台下也并没有人站出来像MG一样提出异议,整个会场里是死一般的冷漠。MG虽然心中不甘,可是自己也清楚光靠他一人这样抗议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金理事,眼神中带有一丝愤怒和不屑。金理事见自己的镇压起到了作用便得意地坐了下来。MG无奈地提前默默离开了会场,评价会也随着MG最后的质疑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