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丹尼尔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之前,我转过身去,不再看他离开时的样子。他袭击肖恩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强烈的冲击。虽然肖恩先动手是不对的,但他的血和他的痛苦更令我心疼,而不是丹尼尔。
我走到肖恩面前,脸色煞白地看着鲜血从他的鼻子里流出来。我的语气就像我放在他嘴唇下面的手指一样轻柔:“肖恩,你……你的脸……”
他想用膝盖顶着上身站起来,但起身的动作疼得他直抽气,便又改了主意。我用我长袍上的腰带帮他擦拭下巴和鼻子上的鲜血,他往后缩了一下。
他流了太多血,在他鲜血止住之前我的腰带都快被用完了。我的下巴在颤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动手?”
他那只没被打肿的蓝色眼睛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吉尔,我听见他说什么伤害你……你在试图阻止他。”
我闭上了眼睛,内疚如石头般压在我心头。我开始回想丹尼尔在我家门口说的话,一句一句地回放着可能令肖恩误解的措辞。
我本不该伤害你,当你叫停时我该停下来。
手掌下面的水泥让我感到一丝凉爽,而肖恩温暖的手滑过时我跳了起来。“他对你做了什么?”这几句话又让他嘴唇上的伤口渗出了血珠。他受伤是因为他认为有人伤害了我。
“我?没事。”我不是流血的那个,他才是,“但你的脸……我非常抱歉。”
当我再次试图抚摸他的嘴唇时,肖恩抓住了我的手腕,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他做了什么?”肖恩脸上的肌肉紧张起来,透露出他并没有他假装的那样平静:“他说他伤害了你。”
我抓住肖恩的手,有必要马上驱除他的担忧:“不,肖恩,没有,没有发生什么事,那是——”没什么好办法来掩饰丹尼尔所做的事,尤其是当我无法为自己辩护的时候。我承认了那些赤裸裸的事实:“你无意中听到的那些话,他不是那个意思。是我晒伤了……他喝醉了酒回来,我扶他进了屋,然后他吻了我。就这些。”
我看向别处,想起我当初还向肖恩谈起过丹尼尔,那时他还不知道有这人。我只说了关于他该进监狱,他打坏了院子里的木棚子的事,而没告诉过他,他在保护着他妈妈,或多年来他所遭受的虐待,还有他内心和外在的那些伤痕。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于丹尼尔,鉴于他的生活经历,我了解他在遭遇肖恩的首先袭击后会做何反应。他必须还击,将对方打倒,否则他自己就会被击倒。然后他看到了有人要保护我,以避免受到他的伤害……
“我不敢相信他会这样做。”我不敢再看肖恩的脸了,我觉得自己负有责任,“你不应该打他,他不像你。”丹尼尔没有像肖恩的家那样充满了爱的大家庭。他没有父亲或祖父来激励他,或是给他做示范,教他一个男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丹尼尔有的只是辱骂和不屑,他的爱是被唾弃的,被一次又一次地打倒,直到他不再有任何期望。
我松开手,放在腿上。“你所做的……”我蹲下,看着门廊周围的斑斑血迹,“肖恩……我真不敢相信你会这么做。”剩下的话我忍住没说,因为我其实是相信的。他保护了我,没有一秒钟的迟疑,甚至在他被打之后,仍然本能地把他自己隔在我和丹尼尔之间。
我站起来,坐到门廊的秋千上。我突然感到呼吸困难,觉得好像被两辆车拉着朝不同的方向拖曳。
“我不相信你没受伤害。那个醉汉吻了你,他伤害了你,而你却不用铁棍揍他的头?为什么,吉尔?当我听到他说‘对不起’时我完全失去了理智。”
丹尼尔看上去是那么可怜。“你不明白——他只是在对你的攻击做出本能反应。我认为他甚至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那他就是个精神病。”
“他不是。”我抬起头,“肖恩,他是来向我道歉的。你打了个你不了解的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不该动手。我只是告诉他别再喝酒了,不是……什么别的。我把他推开之后,他别的什么也没做。”
肖恩的另一只眼睛也肿了起来:“你推开他?他压在你身上了?”
我顿时无语,呼吸变得急促,因为我想起了丹尼尔的体重和当时我心里的六神无主:“我不想再和你谈论这些了,我走了,可以吗?他之前从来没这样过,我也不会再让自己陷入类似的局面了。我不想自己再被放在必须为此辩解的位置上,因为我没法解释,我也不想解释。”
“嘿,我打了某个把自己强压在你身上然后又袭击我的人。你别再为他辩解了。”肖恩抬起他的前臂,紧握其拳头,“听你描述这人,这个——”他停下,尽力搜寻一个词语,但没找到,“如果是你爸爸在这里,而不是我,你会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你知道的。”
我盯着肖恩臂弯里清晰可见的青筋,对他的话无法反驳。如果爸爸是听到了丹尼尔的话的那个人……“你不会理解的。”我也只是在试图理解。
“你是对的,我错了。”肖恩扶着身后的墙,站起身。他在我面前停下来,一只蓝色的眼睛露出恳求的眼神:“那帮帮我。”
帮帮他。帮帮丹尼尔。把他们都修复好,还有我,我的爸爸,还有我妈妈。把一切都修复好。当我盯着那个我曾经认为我会永远爱着的男孩时,我知道这些都不可能实现了。
我摇摇头。“你今晚为什么来这里?”面对自己失败的一切,我的声音变得很微弱。“我不希望你来这里。”之后一阵沉默,“我现在也不想你在这里。”
肖恩站在我面前,流着血,为我流着血。因为他认为有人要伤害我,而有人伤害我时他不可以袖手旁观。
多么讽刺。
我留他一人在我家的门廊上。
随着门缓缓关上,世界上我唯一讨厌的人就只有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