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肖恩、克莱尔和我从五金店满载而归,我们买了油漆罐和盖布。好像对这么小的房间来说用这么多材料有点儿过了,但克莱尔很坚持,而我也真的希望原来的长春花色从爸爸的浴室里消失。刚开始的第一步是艰难的,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克莱尔对我让她来帮忙覆盖原来的油漆感到欣喜若狂。
她手里拿着一盒又大又吓人的粉刷用品,眼睛几乎看不到周围的事物。当我注意到丹尼尔的时候,肖恩也同时看见了他。
明亮的阳光下,他靠在吉普车前,两手插在口袋里,斜着眼睛看我。我不需要看到他脚下那个超大的帆布袋就知道他为什么在等我。
“我们先进去做好准备。”肖恩抚摸了下我的胳膊,然后搂住克莱尔的肩膀,把她带向我家。
他的话说得太完美了,以至于我都要上去亲他一口了,但这并不是让丹尼尔知道他不在期间发生的事情的最好方式。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但我确实担心这有可能会伤害到丹尼尔。
我朝他走去。“你要走了。”我试着保持声音平稳。我知道他会离开,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之前就想见你。”他低下头,看着我,然后朝肖恩的捷达望去,“我想我来晚了。”
丹尼尔和我从一开始就错过了,他那毫无怨恨的声音告诉我,他也清楚这一点。在我的事情上,这是一个差一点点就能成功的失败,也许对他来说也是如此,但我们却因此而避免了真正的心碎。
我们互相关心得刚刚好,彼此相处得很愉快。
“你看起来很快乐。”他说。
“我是很快乐,我在尽力不把这快乐吓跑。”
他的微笑是苦涩的。我知道他是否快乐,我希望他能在未来的某天获得他的快乐。
我动了动,太阳照在我身上,我的影子遮住了他的脸。
“你回宾夕法尼亚州吗?”
丹尼尔摇了摇头,看着街对面的房子:“那里对我来说什么都没有。”他试着把它说得好像很无关紧要似的,就好像只是在谈论一家他不喜欢的餐馆,而不是他唯一的家。但我能从他眼睛上下张望街道的神情中看到他冷漠背后的努力,虽然他表现得就像随意地看看周围。我知道他的动作只是不想让我看他的眼睛。
“那你妈妈呢?”据我所知,自从被警官带走后她再也没回来过。
“她有姐妹在那里。我没有理由让她离开。”
我听他把她们称作他妈妈的姐妹,就像他跟她们没有关系一样,尽管她们和她一样是他的家人。虽然还有很多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的有关他家庭的事,但他告诉我的已经足够多了,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要么是她们不喜欢他,要么就是他不喜欢她们。出于他的缘故,我希望是后者。
阳光晒热了我的背,光线穿过我短裤上薄薄的棉布,使我的皮肤一直到大腿后面都感到刺痛。从前几晚的情况看,没有迹象表明会有暴雨降临。太阳将最后一滴水都蒸发了,只留下有些许闷热的空气,湿气害得我衣服都粘在身上。
我需要避开直接的高温,于是走到吉普车前靠在上面,和丹尼尔并排站着,侧身不让自己的短裤和光着的大腿触碰到金属。
“如果不是宾夕法尼亚州,那打算去哪里?”
“不确定,去个非常凉爽的地方。”他喜笑颜开。
“胆小鬼,”我说,“夏天已经快结束了。你最糟糕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之后的天气会很凉爽,甚至有点儿冷。”我弯了弯手指。
丹尼尔像我想看到的那样笑起来,但那只会令我心里的空洞浮现出来。
“我想我可以去北方。”他告诉我,他在阿拉斯加有几个朋友。
“在亚利桑那州度夏,去阿拉斯加过冬,”我笑着说,“你疯了。”
“是啊,好吧,离开这里之后的任何地方似乎都——”
“很无聊?”
“我是想说很容易。”
一阵凉风从我背后吹来,预示着夏季真的快过完了,我的头发被吹到脸上。丹尼尔向我走近。
“你会想我吗?”他问的时候很紧张,让我感到我的回答对他来说很重要。
他看见我和肖恩在一起,所以我觉得他明白我点头的意思。我会想念他,如果我心中的疼痛代表某种含意的话。但疼痛不会有伤痕,疼痛也不会破碎,疼痛只会愈合,留下一些我总会想起的东西,伴随它们的既不是快乐,也不是悲伤。这就是丹尼尔给我所留下的。
他看着我的脸,等着我点头。“我已经在想你了。”我说。我拥抱他,感觉他的手臂也紧紧地抱住了我。
当我松开手时,他后退了一步。“他介意我和你吻别吗?”丹尼尔朝我家的方向示意。他指的是肖恩。
他当然会介意。而且我意识到我对亲吻别人完全没有兴趣,除了为接近我在早上5点跑步,并在我身边挥舞着油漆刷的那个英勇高大的朋友。所以,当丹尼尔俯下身来的时候,我很轻松地就把脸转向左侧,在他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
他笑了。“也许这样是最好的结果,嗯?几年后我会打电话给你,”他说,仍然微笑着,但没有看我,“可能会很迟才打,但我还是会打给你的。”
我在某种程度上总觉得他一贯太迟。
“阿拉斯加的星星应该很漂亮。”我试图把我们重新拉回到那种更轻松的感觉中去,那样对我们更好,“你会看到北极光的。”
“我只有在想你时才看那些星星。”
我把目光挪开。不能让自己的部分真心被他带走,他也不该把他的一部分真心留给我,那样对他太不公平。
“否则,那会让人有点儿厌烦。”
我笑了,最后一次的道别中饱含着安慰和感激。“小心点儿。”我对他的祝福太多,但这是我唯一想说的。当他打开车门时,我咬了咬嘴唇,他停下来,猛地拥抱了我,那拥抱比之前还要紧。就像放开我时一样快,他迅速爬上了吉普车。我的心跳快赶上吉普车的发动机了,在他离开之前,我们最后一次看了彼此一眼。
当我走回家时,肖恩正坐在门廊的秋千上。我看见他看着我,心跳加速起来,嘴角上扬。我意识到这是我们第一次以完全相同的方式注视着对方,这让我感到心花怒放。他看我的方式透露出他内心也和我一样激动。
“这样我们就两清了。”当我窝在他伸出的手臂下面时,他说道,“我希望你对下一个想吻你的人能打击得毫不留情,除了现在你身边的这个人。”
“成交,”我说,“只要我是唯一一个能叫你肖尼的人。”
我闭上眼睛待了一会儿,引得肖恩问道:“你还好吗?”
点头之前我只是犹豫了一下。我确实感觉很好,像这样的时刻让我感觉好多了。
丹尼尔走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自由了。爸爸和我也不会失去彼此。每次我想起妈妈时——我确实会想起她——我会让一些不那么可怕的记忆慢慢地浮现出来。好的永远不能弥补坏的,但是知道一切意味着我不再需要在她面前喊叫到嘶哑,再向她扔东西,扔到我无法举起双臂。肖恩说,这就是进步。并不是说我俩妄想她会以任何身份重新回归我的生活,只是我最好不要那么主动地去恨她。
深呼吸。
那天下午,我们三人一起粉刷了爸爸的浴室,并没什么特别之处,至少完全不是人们眼中所谓的“特别”,但那个下午对我来说却意义非凡。
爸爸从克莱尔最喜欢的希腊餐厅带回外卖时,我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到气沉丹田,直到空气把我的胸膛填满,直到我的身体里除了空气再无任何空间。当然,克莱尔、肖恩和爸爸都早已占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