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要见的自然是邀请他们来的主办方，也就是品牌首席代表。首代是个一望而知海外归国的老大姐，穿着一身不介意露胳膊露腿的小礼服裙，热情洋溢，微笑满面，说话夹着超过四六级水平的英文词。老大姐见了钱大卫，先是一句惊喜的：“David！”然后就和钱大卫热情洋溢地来了个美式拥抱，还十分洋派地贴面。接着看到范晴，马上一脸暧昧笑容，把范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笑着说：“这位是……”
钱大卫连忙轻轻揽着范晴，对老大姐介绍说：“这是CF建筑事务所的合伙人，范晴。”
老大姐连连夸赞说：“范小姐真是年轻有为，才貌双全啊。”
钱大卫又向范晴介绍老大姐：“这是虹姐，也是品牌首代。我们是在南加大的商学院聚会上认识的。虹姐可是个传奇人物，有机会我慢慢给你讲……”
虹姐说道：“嗨。什么传奇不传奇的。范小姐，你是建筑师，设计上的事情，你最懂了。你觉得我们这个展览布置得怎么样？”
范晴连忙恭维说：“很有品味。尤其是你们的那个模特，我觉得设计得很别致。”
这句话一下子说到了虹姐的心坎上，虹姐高兴地说：“建筑师的品味果然不一般！这些模特是我找艺术家特制的艺术品，从北京运过来的。以后就会摆在我们所有门店的的橱窗里。”
范晴说：“难怪感觉不一样。还有啊，我觉得让这些模特穿着时装摆成看艺术品的感觉也很好，让整个氛围显得很和谐。这是您的创意吧？”
虹姐笑了，说：“这是那个艺术家到了现场之后的创意。我一看，觉得特别棒。对了，今天那个艺术家今天也来了，”她环顾左右，“这会儿没看见，一会儿看见了我给你介绍啊。你们都是搞设计的，肯定有合作的机会。”
接下来，钱大卫又带着范晴见了各路精英人士，范晴这才发现，钱大卫的交际十分广泛。有他南加大的校友，有他的客户，或者客户的朋友，还有他的合作方，比如公关公司和商业策划公司，总之一套套的寒暄下来，范晴觉得这场子里就没有钱大卫不认识的人。而所有的人谈起来，就是“哪天咱们合作”。除了几个媒体人拍了几张照片，没人在意这些衣服到底设计得好不好。
一开始范晴还觉得还有点新鲜，但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套寒暄和谈生意，让范晴觉得这活动比自己想象得无聊。她悄悄对钱大卫说：“我还以为他们会安排一些讲解设计理念的环节呢。”
钱大卫笑道：“这种发布会呢，其实就像是美国的那种party，大家不过是借着机会见个面。真要卖货，还是得靠广告去推，门店去做的。”
范晴叹道：“果然还是时尚圈舍得花钱。连我这样的跟他们没关系的人也请来。不像地产圈的活动，预算都抠得可严格了。”
钱大卫笑道：“你怎么会没关系呢？新锐建筑师是他们品牌重要的目标客户。有了你，通稿上都好看一些。除了你，他们还请了几个小明星，律师，艺术家呢。看那边那个人……”
钱大卫指着那边的一个帅哥，说道：“眼熟吗？”
范晴看了看，茫然地说：“不认识。不过那人长得倒是挺好看的。”
钱大卫说：“他是最近很火的一个古装剧里的男二号。势头很猛的。”
范晴一听说是明星，赶紧定睛看了看，还是全无印象。她惭愧地说：“我都不怎么看电视剧。现在好多明星我都不认识了。”
钱大卫说：“我也没有时间看电视剧。但是我会抽时间把市面上流行的电视剧看个一两集。这样我就不至于和别人谈话的时候太落伍。”
范晴不仅有点好奇：“你都什么时候看电视剧啊？”
钱大卫说：“健身的时候啊。很多跑步机都可以看电视剧的。我每天必须健身一个小时的，雷打不动。”
范晴有点惭愧，说：“那你好有毅力。我只能平均每周保证三次。”
钱大卫说：“你年轻嘛。我比你大好几岁，不这样保持不了状态。比如昨天，一早上起来赶飞机，下了飞机又去姨妈家，一整天都没时间健身。我晚上去酒店健身房一边在跑步机上跑，一边找了一个我没看过的剧了解了一下。”
范晴听了顿时百味杂陈，望着钱大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来昨晚，她在房间里心思不得其解，和赵馨宁一起苦恼地猜测钱大卫心思的时候。钱大卫居然只是，雷打不动地去健身房跑步了！而且，跑步时还要见缝插针地看一集电视剧，以保证和别人说话有谈资！
范晴只觉得哭笑不得，脑子里想着钱大卫和自己从花园夜谈出来，然后一丝不苟地换上运动服，去跑步机上一边跑一边严肃地看韩剧的样子。
而钱大卫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自然，毫无负担。仿佛他和范晴夜谈之后还要去跑步实在是天经地义之事，仿佛他认定范晴也要这样做，而不这样做的人就不正常了一样。
范晴由衷地说：“大卫，你真的是个高效能人士。”
钱大卫露出了有点骄傲的笑容，说：“是。我确实是的。你知道，健身这件事，其实坚持起来，是需要一些严格的纪律的，否则，很容易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今天没健身，明天也没健身……”
范晴怔怔地望着侃侃而谈的钱大卫。她此刻只想给赵馨宁打电话，跟赵馨宁说：不管你在情场多有经验，就问这样的男人你见过吗？
转眼钱大卫又被一个人模狗样的商务男认了出来。两人又在表演一见如故，范晴趁机对他说了声失陪，假装去洗手间，去透透气。洗手间挨着后门，后门半开着，几个人在外面抽烟。范晴生平第一次羡慕抽烟这个不良嗜好：如果说自己需要出去抽一支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外面待上十几分钟。
此时此刻，范晴无比思念她的工作。她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喜欢这种社交生活。一堆人客套就费半天劲，为了这番客套，穿衣打扮又半天。本来到这里来，是以为旅行可以让两人走得更近。谁知道仍然是多方面各角度地了解了一番钱大卫的优秀，或者说强迫症程度。
范晴决定找个人少一点的角落看看手机邮件，就走到了洗手间旁边的一条过道里。这里有一些辅助用房，库房的门半开着，布展没用上的一些假人模特和各种东西堆在里面。
范晴站在这条过道边上，正在看邮件，就听见远远的传来一个年轻娇柔的女声说：“喂，你怎么躲在这儿？”
范晴以为是谁在叫自己，抬头一看并没有人向自己走来，只听见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回道：“我把这些雕塑点一下数，虹姐不用的我还得带回去。”
原来声音是从库房里传出来的。范晴觉得男孩声音耳熟，但男孩似乎在屋子靠里的地方，听不真切，她就本能地站在那里往下听。
只听那女孩笑道：“虹姐人很爽快吧？你们这次可算是小发了一笔财。那你怎么谢我？”
男孩说道：“这些雕塑你要吗？我可以送你一个。”
啪地一声，似乎是那女孩打了男孩一下，女孩笑道：“你讨厌啦。谁要这些破玩意儿。放家里我还嫌占地方呢。”
男孩说道：“你别这么说，这都是艺术家的心血……”
只听见屋子里悉悉索索一阵响，男孩子说：“哎，别别别……”
突然一阵电话铃响了，男孩说：“你等一下，我得接个电话。”
女孩子笑道：“别理他。”
男孩说：“不接不行，这是我客户……外商……”
就听见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男孩嘴里说着：“Hi James！How’s it going……”
范晴这才发觉自己境况尴尬，这不成了偷听吗？她赶紧往洗手间走去，但男孩简直是连奔带跑地落荒而逃，转眼就已经跑在她前面。两人本能地互相看了一眼，一打照面，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同时说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这个男生不是别人，当然就是永远出现在各处的程小乐。那什么见鬼的外商James，不用说，一定就是程小乐的“骗子”搭档老詹了。
程小乐一见范晴，连忙压低声音说：“快点跟我谈工作！骂我不出图。”
范晴小声问：“你这儿又骗谁呢？”
程小乐做“拜托”状：“啊呀，江湖救急啊！一会儿我慢慢跟你解释！”
那令程小乐落荒而逃的女孩也跟着出来了。令范晴意外的是，那女孩颇有姿色。个子虽然不高，但肤白唇红，身材匀称，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美女。
程小乐一脸十万火急的夸张表情，范晴只好板着脸说：“程小乐！我说你怎么又拖我的图！还说什么最近活儿多，工作忙。原来你在这儿花天酒地呢！”
程小乐做惊讶状：“范工！我确实是过来干活的，我有代理的艺术品在这儿布展。那什么，您怎么也在这儿啊！”
范晴冷笑说：“你甭管我的事。就说你什么时候交图吧！你这都拖了几天了？”
程小乐做毕恭毕敬状：“范工，你放心。我这不是今晚就回北京吗。就是为了加班把您的图赶出来。耽误不了您的事儿！”
那女孩疑惑地看着他俩。
范晴冷冷地说：“我前面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会儿我再跟你说！”
说罢匆匆离去，因为她再不走，她恐怕就要笑场了。
程小乐在后面点头如捣蒜。吓得那小美女也大气都不敢出。等范晴的身影消失，小美女才小声问：“那女人是你客户？她怎么那么凶啊？”
程小乐一脸严肃地说：“是啊。她是个挺有名的建筑师，工作狂，要求特高。你看，我晚上是真有事儿。我真没骗你。唉，一会儿还得跟她说图的事儿呢，我先不陪你了啊。”
说罢，煞有介事地去找范晴了。
范晴回到展厅，心想难怪这些小木偶看起来眼熟，这不就是程小乐的邻居阿良的作品吗。这程小乐也真逗，人家小美女好像对他很热情，他还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这年头的男人都怎么了？一个个都学会矜持了？
程小乐走过来，跟她低声说：“范工，刚才多谢啊。”
范晴看看小美女没跟过来，笑问道：“你有没有搞错啊？那么漂亮的姑娘你还躲？”
程小乐苦笑着说：“这事儿……也不能光看长相吧？”
范晴笑：“人家对你也不错呀。一往情深的。”
程小乐笑了：“那我也不能谁对我好，我就以身相许啊。对我好的人多了。比方说您对我就不错……”
“去你的！哎，说句正经的。你英文好像不错啊，你是不是在国外上的本科？”
“兄弟不才，海跑的本科。四舍五入，约等于没上过大学。”
范晴扑哧一笑：“别谦虚。京城四大名校呢。”
“嘿，寒碜我哈。”
正说着，虹姐走了过来，虹姐见了程小乐就说：“小乐，我刚才到处找你呢，你跑哪儿去了？”再一眼看见范晴，她说：“我正要给你介绍一下范小姐呢，你们已经聊上啦？”
程小乐连忙说：“范工是我客户。”
虹姐高兴地说：“这真是太巧了，要不怎么说世界好小呢。范小姐啊，我们品牌虽然第一家店定在上海，但将来旗舰店，还是想放在北京。我正想在北京找个好建筑师呢，回头我们可以多聊聊。哎，David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