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贝克擦拭着被烈风吹来的晶莹雪花,头发和胡须在风中一根一根立起,被苍劲的风吹着,又纷乱地落在耸立的肩膀上。此刻的阿尔贝克胸中有一股火气憋着,好想疯狂地向无垠的雪地发泄一顿。他顺手拎起被青烟熏黑的火枪,点燃一串松软无力的火捻,摩擦着硬实的火镰,一旦发现狼群的踪影,就把它们扫射得一干二净。他的眼睛自始至终对准黑洞洞的枪准星,以便随时随地可以瞄准疯狂的狼群。
阿尔贝克的怒火像哧哧的羊粪火在烧燃。他迎着一股呼啦啦的风,挎着铮亮的猎枪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
那一刻,大雪戛然而止,飘曳的云层慢慢向土黄色的山林移动,又被风慢慢地吹散,一丝暗淡的光亮透过弥漫着雾气的山岗。他踉跄着向茫茫的积雪深处走去。突然他看见前方,皑皑的雪堆积成一座座起伏的丘陵,像一把把明晃晃的月牙刀在雪中立起。一堆堆雪崩落的地方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裂痕。哎,多壮美的雪景啊,这白茫茫的雪地里哪儿有他的银鬃白马?哪儿有疯狂的狼群?即使有也早被狂野的雪崩吞蚀埋葬了。
阿尔贝克徒步行走了几天几夜也没有找到它们。
在微弱的光亮下,阿尔贝克沿着雪崩留下的裂缝,一步一个趔趄翻过了那道雪壁梁。
走着走着,阿尔贝克猛地发现,在起伏不平的峰峦中,有一处石堆,里面隐隐约约渗出一丝丝殷红的血迹。
他走近石堆,仔细一看,糟了,那是被一群野狼杀戮撕咬后,风中仅剩的一根根鬃毛。再走近一看,纷乱的石堆里有零零散散的大块尸骨,那是他银鬃白马的尸骨,被秃鹫群啄食后留下的残肢,让白头雕吸尽骨髓,再叼起扔向石堆,砸烂后一一吞食的。就这样,白马的肋骨以及小骨头都被白头雕一块一块吞食了。
他想起来了,他的祖父曾说过,白头雕是一种神鸟,它吞食了人的骨髓,把人最精髓的东西啄进肠胃后,苍穹就会赋予它神力。好多猎手千方百计要猎杀它,想用它的胃发酵酸奶后,吃了能治好胃病。
阿尔贝克抬眼远望,看见一只只秃鹫顺着山势,旋风似地飞起又落下。偶尔能听见翅膀扇动的声音。银鬃白马的尸骨被它们啄食得所剩无几,这是乱石中留下的银鬃白马唯一的痕迹。
他走了整整一天一夜。天晴后雪化了一半,可就是找不到野狼的踪影。他很恼火,憋着一肚子怨气在冷冰冰的雪洼里踉跄。突然,他发现离他不远处,残雪中印着一个个串珠似的踪迹,仔细一看,是青鬃公狼和红棕母狼的踪迹,它们的印踪比其它狼明显得多。这是经常撕杀马群的两只苍狼,是那群狼的首领和岗哨,没有它们那群狼早就散了。突然,他听到嘶嘶哑哑的声音,好像有狼崽在叫。
他走近后才发现,前方有一块不大的雪洼,那里卧着饥饿的狼群,青鬃公狼和红棕母狼一前一后,仰着头高高地坐在青石板上,褐色绒毛在风中飘飞着。阿尔贝克气愤极了,瞄准了狼,点燃火捻等待公狼和母狼应声倒地。
他支起枪,对准青鬃公狼的胸口,公狼依然咧着嘴,大口大口吞吸着寒气。突然,从风中传来微弱的吱吱声,一群狼崽从雪洼慢慢向公狼和母狼靠近。偶尔有一两只爬到公狼稳坐的大石板上,嗅着公狼的胸口,伸出毛茸茸的舌头舔着公狼的爪子和落地的鬃毛。
阿尔贝克的族人说过,公狼和母狼生来没有长鬃长毛,因为它们吃了种马和公牛,隔三五年后就长出了长鬃长毛。
那群崽子靠近了公狼和母狼,为的是从它们那里得到食物。饥饿的公狼也无能为力了,只能等待云散天晴再碰碰运气。
他一次又一次瞄准青鬃公狼,有意等待着什么。带的子弹和火药不少,想猎杀公狼和母狼太容易了,砰砰的两声枪响,百发百中让它们倒在血泊中,然后迅速调转枪口对准那群崽子,把它们一扫而光。
就在阿尔贝克扣动扳机的一霎那,风中传来“吱,吱”的声音。那一群狼崽像是从风中嗅到了什么,把公狼和母狼围得水泄不通。公狼和母狼依旧泰然自若,坐在大石板上一前一后纹丝不动。突然,公狼在呼呼的风中“嗷——嗷”长啸了两声,引起了母狼和狼崽的警觉。阿尔贝克听着它们的哀嚎犹豫起来,那是饥饿时发出的声嘶力竭的呼救。他的心里开始剧烈地疼痛,他不忍心伤害它们,努力克制自己。公狼母狼一前一后地嗥叫起来,“嗷——嗷”地传遍了整个山林。
那一次的阿尔贝克,心像块绒绒的棉花瘫软了下来,心头的仇恨和怒火在风中慢慢消散。突然,他打消了打狼的念头,熄灭火捻收起了火枪,没精打采地向刚才来的路走去。身后又传来了“嗷,嗷”的嗥叫声,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在风中渐渐地远去。
阿尔贝克失落地回望那群野狼,想大哭一场又不敢吱声。他才发现天快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