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啥时用了,我爸也听明白,意思就是等我结婚那天再拿。听我这样说,我爸一下沉默着,不再跟我说啥。后来我想,这话多多少少的,对他会形成一种伤害。就好像炕琴放在自己家里不放心似的,反而放在外人家里倒是可靠了。想到这一层,应该立刻往回拿,可我为啥不去拿呢?渐渐地,我心如明镜,这事跟刘乐女人有关。但具体怎样有关,我是说它不出画它不像了。
转眼到了秋收时节。农民都在抢秋,并且抢完,只剩刘乐家的庄稼还剩在地里。刘乐女人自己抢不过来,就往城里捎信,让刘乐回来帮干。往年捎信了,准回来,这回捎四次信了,也不见刘乐回来。下了两场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凉,如果再下一场,恐怕庄稼要泡汤了。听天气预报说,还有雨。晚上,刘乐女人来找我,她没进门,只在院里说,快去地里帮干吧,多一双人手就早一些干完呐!她走得急,我在后面紧走,也没能撵上她。有两道手电筒的光亮,在地里照着。影乎乎的,我望见地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在干着。有一个人负责指挥,其余人十分听话在地里奔忙。所谓指挥有点指手划脚的意思。听声音像刘乐。待我掰棒子掰到跟前,果然是刘乐。原来刘乐带着五、六个人回家帮着抢秋。他也辨出我,冲我说,快干呐!弄不好今晚雨就下!还真让刘乐一屁崩对,快收完时雨就下起来。而且一下就是大雨。雨点在夜里乱打。分不清雨点打在哪里,只听一地庄稼被打出哗哗大响,几乎震耳。后来雨成了水,从头顶往下浇,浇得眼睛难睁开。唯一的一把伞却掌握在刘乐手里。我们挨雨浇不算啥,问题是我们帮他干,他倒独自呆在伞里看我们干,我觉得他有点不善良。把最后一袋苞米棒子扛进刘乐家,雨也不见小。刘乐女人在堂屋拢起一堆火,等火旺起来,她躲到里屋去,把门轻轻带上。刘乐依旧是个指挥者,命令大家快把衣裤脱掉,烤干再穿。大家瞅瞅里屋门,没敢脱衣裤。但大家自有办法,围在火堆一圈,先烤烤前胸,再烤烤后背,一点点的,衣裤就见了白。刘乐看我没烤,问,你怎么不烤?我说,等雨小了,我跑回家。雨却不见小。大家烤衣裤时,嘴不闲着,我从他们嘴里听出来,刘乐是个什么项目经理。最初我不明白这叫法,后来听懂,就是从大工程里承包一个小项目,他自然成了小工头。刘乐看我惊讶地望着他,他平时臭显的本性暴露出来,上衣尽管没湿,也假意脱掉,举到火上烤。结果,很容易给我看到他腰上别着手机。他随便拿出手机,用手指头在上面乱点几下,然后贴耳朵上听,听不大一会儿,收了手机,边收边说,这破地方,没网!全村连电话也没有,所以啥叫没网我更不懂了。不过我马上懂了,他所以敢指挥别人为自家干活全仗着自己是个工头。他们计划抢完秋了立刻返回城里,看看一时半会的雨不能住,刘乐喊来他的女人,问有没有饼子啥的,拿来给弟兄们先垫吧垫吧。饼子端至桌上,那几个弟兄过来一人拿走一张,站地上吃。我和刘乐坐在桌旁,也吃起来。刘乐女人站地上,没吃。我偷看她咽口水,就对刘乐说,叫你女人也来一块吧。刘乐没喊,冲他女人招两下手,她顺从地走来,坐在我和刘乐对面,小心拿起饼子,慢嚼慢咽着。地上的火苗开始小了,那几人一边吃着一边抓紧举起胳膊或者抬起一条腿来,像狗撒尿似地烘烤身上角角落落的衣裤。火灭时,刘乐下令他们去里屋炕上歇着。他们带着困意走进里屋。最后一人进屋随手带上门,堂屋一下黑暗起来。幸亏吃的是饼子,无需光照也不会把手指头当饼子咬了。听声音,外面的雨还很大。在这一片雨声里,我还能听见我和刘乐两人嚼吃饼子的声音。有一阵,我想听听刘乐女人的嚼吃声,白费,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忽然动起一个念,想趁伸手去盘子里取饼时,乘机摸一下她手。然而这要等机会,等她拿饼子,我才好下手。又觉得毕竟在桌面上,如果里屋门给谁弄开,光亮就会照在上面,可就操蛋了。想起她两只脚在桌下面,我探过去一只脚,一点一点的,就探到她的脚背上。她脚往回缩了一下,只小小缩了一下,我呢,又前探一下,并且极容易捉住她脚。怕她再逃了,我采取以多打少的战略,使用俩脚,把她的一只脚紧紧地夹牢。感觉她反抗了几下,却不是大反抗,就不再动了。我猜她是暂时不动着,等待我松驰的时候,她会乘机逃跑。我在桌面上一边吃饼一边陪刘乐闲唠。有时唠着唠着,唠到开心处,刘乐会拿巴掌拍一下我腿。我就是在他隔一会儿拍一下腿隔一会儿拍一下腿的过程中,知道我两只脚彻底放松了,刘乐女人也没抽回她那只脚。估计她这样子等于心甘情愿就擒。刘乐拍腿时,有一下拍得过重,惊得我腿僵在那儿,不敢动。而腿和脚是相连的,腿震动了,不用说,脚也跟着震动,想来刘乐女人会知道这些的。以为她借此一定要缩回脚,竟出乎我意料,她看我不动,她那只脚开始在我两只脚里慢慢动起来。她的动,属于享受型的。但这东西又属于双向的。在我看来,反倒有点像勾引,勾引得我越来越大胆。实际上是我勾引她,把她勾引得上了道。我不满意跟她一块动,干脆使用脚尖,去抠她脚。才发觉,她的脚有肉,每抠一下都肉乎乎的很好。我想寻找更好的,怀着胆战心惊,抬起我的脚,顺着她腿,冒险往上探。眼看就要探及最好了,忽听刘乐大声喊,雨住啦!咱们走人呐!趁着里屋门未开之前,我慌忙收了自己脚。很快地,从里屋挤出乱七八糟的光亮和乱七八糟的人。我夹在乱七八糟里,跟着出来,外面果然没有雨。途经我家,刘乐和我道声别,他们就急匆匆赶路了。村子交通差,走不了车,他们只好辛苦脚了。我站那儿望着往夜里急走的刘乐,直到黑夜把他们吞得没影,我才开始走。但我却向半山腰里走,走回刘乐家。别看屋外没有云雨,可屋内马上就云雨了。我和刘乐女人正在得趣,忽听外面响起脚步声。是向着房门响的。当脚步声停止时,便传来很是礼貌的敲门声。我和刘乐女人虽然觉出礼貌,但顾不得礼貌,我俩光溜溜爬起来,一时显得慌。我想跳后窗,推了两推,死的。刘乐女人拿眼睛四处扫,一下扫到炕琴,示意我钻进去。我拉开炕琴门赶紧钻进去,她从外面把门给关上。然后我听刘乐女人颤着声向外问,谁呀?门外来人是我爸。他说,你不用开门,我是来问一下,老大在吗?刘乐女人答,他和刘乐一块出屋,再没回来呀。听见点灯的声音,显然刘乐女人已经穿好衣服。又听见她把房门拉开,说,你瞧,屋里没有老大。不知为啥,我爸挺啰嗦,问,孩子醒没醒?刘乐女人答,一直睡着呐。我爸噢了一下,说,没醒就好,没醒就好。刘乐女人虚让了一句,进屋坐会儿?我爸连说不了不了,听他又啰嗦一句,噢,炕琴让你保管得可挺干净啊。说完,才响起他的脚步声。听不见脚步声了,听见吹灭灯的声音,我才爬出炕琴。刚要再播云雨,又传来脚步声。这回走得急促,踩出雨后泥泞的呱叽呱叽声,直奔窗下而来。我重回炕琴里,藏好。来人依旧是我爸,他隔窗向屋里说,我看你家猪圈门开了,往里可劲瞧也没瞧见猪,你不抓紧找可要找不着啊。说完,他又呱叽呱叽离开,往山下去了。刘乐女人走出屋,传来她四下唤猪声。唤了好几遍,还在唤,就知道她还没找到猪。我想出去帮她找猪,又担心被村人撞见,就操蛋了。所以我只是动了一下念,又安心呆在炕琴里。说呆有点儿不确切,炕琴的长度,正好可以睡人,我也是太累,渐渐困意爬上我眼皮,我躺在里面睡了。等我醒来,从炕琴门缝里漏进白天的光线,用耳谛听,屋里啥声音也没有,人呢?我悄悄推开炕琴门,屋里空无一人。隐约听见外面有人说话,我小心走出屋,看见刘乐女人和孩子俩人在说闲话。我绕了个弯,想悄悄离开,却给刘乐女人发现,说,你还没吃饭吧?我答非所问,猪在哪儿找着了?刘乐女人说,是你爸帮我找回来又帮我赶进圈的。我问,啥时找到的?刘乐女人说,天亮才找到的。我没再说啥,兜个大圈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