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丽往窗外看一眼,那几条狗在屋里蹲着,懒散的眼光彼此凝视。1902装配了防盗网,斜对着向丽家的那扇窗下,有只巨大的铁笼子,更像是监狱里关特殊案犯的小黑间,锁着一条身量颇大的狗。狗皮毛呈灰褐相间的色泽,怒不可遏地在笼里蹿来蹿去。向丽想,这真是训练有素啊,怎么它们极少出声?
味道越来越难闻了。像老徐说的,你得去告告他们了,这要是到盛夏时节,你不被熏死才怪呢!
向丽不好再找业主委员会。上回为那个裸身在家的男人,业主委员会尽管声明是单间对单间的个案,只影响向丽家的观瞻,但还是出动庞大的阵势,把那位暴露癖通过原业主给撵走了。这回,难道只有向丽一家闻得到那兽类的腥味?
她选套黑色西服,下身幸好是百褶的长裙,让她庄重之下显得不那么死板和正儿八经,脚上趿双黑色小羊皮尖头鞋,小心地把那顶“瑞贝卡”戴上。她咄咄咄地敲了1902的房门。
好久,才有懒洋洋还带点警觉的女声应过来。向丽知道有人在家的,她在窗子里已经侦察过了。门小心地开条缝,向丽微笑地对着只能看到一只眼睛和半边鼻子的脸:“我是住你隔壁的,1901的。”
门敞开,放向丽进去。是个挺文气的女孩子,有点熟络的笑脸,穿着一套很显身段的休闲装,忙手忙脚地趿拉着拖鞋要给向丽倒杯水喝,向丽礼貌地拒绝了。屋里的狗全警觉起来,耳朵竖着,尾巴夹起来,半边身子全都呈站立的姿势。不过,还好,全没有叫开来,尽管向丽听着它们的喉咙里有咻咻的喘气声,自我克制的压抑。
女孩子很熟练地叫向丽“姐”,拉过一把背椅坐下来,让向丽坐单人软沙发上,开始说个不停:“姐,你是业主,还是租的?……现在房子好贵啊,哪里买得起,这是业主没怎么装修,价格还算好的,我们是租一年押三个月呢!……本来业主住香港的,不知怎么知道现在深圳这边租金狂涨,正和我叨咕要涨房租呢!……我在给他写邮件,姐你说呢?这房子可订的是一年的租约合同啊,我们也交了一年的房租啊,我们的房间只有一个房间朝阳,而且有些东西设备旧的都是我们自己更换的,包括沙发,电视我们也是用自己的。……我是希望业主能体谅一下我们这些小青年们,我们上有老,下有小,而且我们的工作正好处于一个不高不低状态,好难的,姐,大家谁都年轻过的,是不是?……您和业主熟吗?”
向丽半天倒不能言语,只奇怪地问:“上有老,下有小?”她没怎么注意这家里还住了这么多人。女孩子可能是东北的,不把向丽当外人,直接引到主卧去。真有两张床,一张双人铺,挨着一张单人床,靠窗下横放着一张木制的摇篮床,一点空间也回旋不开了。其余的房间,天啊,全部圈着狗,各种各样的狗,各种类型的狗!只留着厨房和卫生间,有一点人类生活的感觉。
向丽不能明白,这种地方,怎么能人畜共存?女孩子又答道:“外面租门面,老贵了,哪里负担得起?只能先将就这样了。……我们做这行,也是才起步,倒是比原来做办公室白领稍微强一点。……总得活吧……”说话当口,她的QQ叫起来,她看一下,脸色大好:“太棒了,业主说,那就明年续约的时候再说吧!”她跳起来,差点想抱向丽一下。向丽一嘴的牢骚,倒不好意思吐出来。是的,谁没年轻过呢?将就些吧,人家业主在房租这么疯狂的时节都让步了,她还是可以忍一下的吧?
向丽只说了自己的小小的要求:不许再有那么浓烈的畜生味儿。然后,你驯服的狗倒还不错,以后也别让它们瞎叫唤。到时候,扰民了,就不是我一个人一家人的事儿了!
女孩子欢天喜地地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