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货眯着眼看着前边,过了儿童公园再往东,十字路口一过就是他大姨子家,那地方叫苹果园,可那地方连一棵苹果树都没有,不但没有苹果树,连杏树都没有,都是些迟早要拆掉的烂房子,那些烂房子的周围又都是些烂垃圾。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街上的小贩更多了,年货都已经摆到了大街上,花生、柿饼子、核桃、鸡、鸡腿、鸡翅、鸡头、土鸡、西装鸡、猪头、猪蹄子、猪尾巴、猪里脊、猪心、猪肺,还有鞭炮,花花绿绿的鞭炮摆得到处都是。干货把车停到了大姨子家对面,这样车一有响动,他马上就会知道,干货车上的报警器特别灵,天上打雷它都会“啊呀啊呀”叫半天。晚上听着车叫,干货有时候会忍不住笑出声,他觉得自己的车太像女人了,打个雷也会“啊呀啊呀”叫半天。
敲开大姨子的家门,那股子浓重的化学胶水味就又一下子扑了出来。
干货发现他女人和大姨子已经都穿好衣服了,甚至都准备围围巾了。
“走吧走吧。”干货的女人说。
干货的女人和干货的大姨子已经把那十捆钱又换了一个包儿,那十捆钱已经给干货的女人和他的大姨子一张一张看过,结果是越看越糊涂,越看那些钱越像是假币,几乎是,没一张像是真的。这会儿那十捆钱又都给一捆一捆捆扎好了。
“都几点了。”干货的女人是个急性子,她把放钱的包拎了起来。
“不急不急,先让我喝口水。”干货说怎么说我也得看看。
“肉眼根本就看不出来。”干货的女人说咱们还是快走吧。
“去银行到底好不好?”干货端着水缸子,“你说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引起银行保安的注意?”
干货女人的意思是只要别去有熟人的地方就行,“谁认识谁?”
干货说就怕不认识人人家不给你做这事。“最好别去银行。”
“要不去超市?”干货女人看着干货,说超市的验钞机随便用。
“不行不行。”干货马上表示不同意,眼下要过年了,超市里人又多,你在那里“哗啦哗啦”验了一万又一万,旁边的人还不眼红死?乱哄哄的被人抢了怎么办,到时候也许美国都会广播这件事了。
干货伸手到袋子里把钱拆了一沓,抽几张出来,用手揉揉。
“没问题吧。”干货用中指弹了一下。
干货的女人马上把手指伸过来,说你看看这儿,你再看看这儿,是不是不那么清楚?
干货的女人这么一说,干货也拿不准了,他把钱又放到眼前。
“走吧走吧。”干货的大姨子把围巾围上了,她也是个急性子,她们姊妹三个都是急性子,干什么都风风火火的。
“不去超市咱们就去银行。”干货的女人说。
“那咱们就去银行。”干货说要是假币,到晚上就扔他妈公安局门口。
干货把他大姨子给他倒的那缸子水喝了,水里也有股子粘鞋底的胶水味,喝了水,干货的主意忽然又有了:“要不,去了银行就说是包工队年底要发工资,想知道这钱会不会有问题?”干货甚至已经编了故事出来,“就说去年包工队发的工资里边有不少假币,人们给假币害苦了,弄得许多人连年都过不了,全家老小哭得哇哇的,还有人要上吊。”
“到时候银行的人问是从哪个银行取的假币你怎么说?”干货的女人说。
“就说谁知道包工头是从哪个银行取的?”干货说。
“要都是假币,人家银行把咱们都扣了怎么办?”干货的大姨子说到时候哭得哇哇的可能是咱们,咱们连年也别过了。
干货没主意了,愣在了那里,如果这十万块钱都是假币,银行就很有可能会把他们扣住,然后再一点一点展开调查,也许还会弄成个什么大案,到时候不但母亲的病会加重,儿子的学习也许都会受影响,弄不好还得再转一次学校。
“真要出了事到时候怎么说?”干货看着自己女人。
“不会一万一万地验?”干货的女人忽然拍了一下手,有了新鲜的主意,“十捆钱打十个包儿,去一个银行验一万,再去一个银行再验一万。”
“对,一万一万地验。”干货的大姨子说。
干货也认为这个主意相当的好,这么一来就不会引起嫌疑了。
干货的女人马上去找报纸,“哗啦哗啦”把十捆钱又分开了,再用两个塑料袋子分装好。
“不行不行。”干货说最好找十个塑料袋子,去一个银行拎一袋儿。
干货的大姨子又去找塑料袋子,找好了,再一一分开,共十个塑料袋儿。
“行了吧?”干货女人说这下行了吧?
干货的大姨子提着塑料袋子左看右看。“从外边看不出是钱吧?”
“看出来又怎么样?”干货说咱们出门就上车,小偷未必就敢跳到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