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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您让我打从外地来新阳说起,这话儿可就长了。

说起来,我压根儿做梦也没想到会在新阳呆一辈子,因为我是北京人,过去连新阳两个字儿听都没听说过,哪儿梦去!民国二十二年我虚岁刚五岁,家里穷得叮当响,兄弟姐妹一大帮,父母养活不起,就托人贩子帮忙,想把我卖掉,人贩子嫌我长得丑,不愿意管闲事,我父亲没办法,就把我领到一户梨园人家,希望他们收我学戏,可人家还是嫌我丑,不肯收留,我父亲万不得已,给人家下跪磕头,才勉强人家写了官书,讲明鞍前马后打死无论,我从此就成了梨园中人。七年后,我个头儿勉强长到一米五,就开始和师兄们在北京搭班打零食儿。因为当时是日伪时期,京剧萧条,台口儿不多。加上不是出自正经科班儿,没名师的面子罩着,自己又长得丑,没有相人儿的地方,玩艺儿再好也没人买账。一年多工夫里,净是跑宫娥彩女、女兵丫环,正经活儿一个没演过,正经戏一出没唱过。也就没像师兄们那样,正儿八经领过一回包银,只是跟龙套头儿劈份子,一场所得,勉强够买四个火烧,分成两顿吃,一顿两个,半饥半饱。不得不央告龙套头多给派活儿,多台口赶包——这个台口的戏刚完,马上就朝下一个台口赶,有时连妆也顾不上卸,没钱坐黄包车,全靠两条腿,多远都是走,赶上刮风下雨或是时间码前,就得一路快跑,经常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王八犊子似的。心里却不觉苦,因为两个火烧之外,能有一碗馄饨溜缝儿。偶尔还能来碗豆汁儿、豆腐脑、炒肝儿、卤煮火烧什么的。现在这些虽然不值一提,那时候,哎哟喂,那就是过年啦。真的,一点儿不蒙您。要不怎么叫旧社会呢?

这么混了一年多,虽然经常半饥半饱,毕竟自食其力了,和京城各戏班儿也都混熟了,继续混饭的路子是畅通的了。可我师傅不干了。他辛辛苦苦养我教我七年多,下的本钱不少,却没得到任何回报,所以不甘心。就筹划领我和师兄们到外边跑码头。当时,是民国三十年,公历算是一九四一年。小日本儿正在咱中国兴风作浪,许多京剧名伶不愿在北京受日本人的气,纷纷往外跑,一些人南下关里,跑到上海、武汉参加了中华全国戏剧界抗日救亡阵营,在沦陷区演新编的救亡戏《史可法》、《明末遗恨》、《梁红玉抗金兵》、《渔夫恨》什么的,后来又从上海取道重庆去了延安和晋察冀。另外有些人直奔关外,北上东北,在当时的满洲国新京,也就是现在的长春,以及沈阳、哈尔滨和周围的城市跑码头。不少人也演反日戏,记得最清的是唐韵笙的《尧舜禹汤鉴》,里面有“扫除日害”台词儿,被视为“煽动反满抗日”,关进了局子,花了很多钱才救出来。我师傅领着我和几个师兄,当时就是搭北上的“三合社”走的,在沈阳正赶上唐韵笙出事儿之后,日本人对剧目审查抓得更紧,许多剧社都不敢再演捅马蜂窝的戏,改成纯粹玩笑的杂耍戏。师傅认准机会,给我们排了《大劈棺》、《纺棉花》、《盘丝洞》、《大五花洞》、《新十八扯》等等粉戏、彩头戏和杂耍戏。让我满台出洋相,穿玻璃浴衣,跳“四脱舞”、“美人出浴舞”。按说,一个桃花少女,在台上当着大伙儿的面儿脱得褪毛猪似的,怎么也是难为情,可我在北京没机会唱一出,又没赚过钱,这回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每场还能拿十块大洋的包银,一发疯就顾不上脸面了,怎么粉就怎么唱,结果真就唱红了。后来,每天最多能拿到二十块大洋的包银。可真乐坏了。那年头儿,一袋洋白面不到两块大洋,您想想,一个从来吃不着饱饭的苦孩子,一下子赚这多钱,能不乐吗?我师傅和我说话,脸上头一回有了笑模样儿,还破天荒花一块大洋给我买了一身花衣裳,不怕您见笑,那以前,我虽然穿过不少花花绿绿的行头,可新衣裳从来没穿过,当时心里那个美劲儿呀,就甭提了!这节骨眼儿,新阳有个姓潘的前台老板来请“三合社”到他开的新华戏院去唱,我这才头回听说新阳两个字儿。那回在新阳演了一个礼拜,场场爆满,观众虽然多是煤矿工人——当时叫煤黑子,可都非常懂戏。该出彩儿的地方从不让我白卖力气,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再就是当时新阳的特产五香酱驴肉,哎哟那个香啊,真能香您一溜跟头!让我至今念念不忘。离开新阳我们又一路北上在新京落下了脚,那会儿呵,新京一共有八家大剧场,个个能装上千人。有专门的化妆室、更衣室,各种休息室,还有转台、金丝绒大幕,除了北京第一舞台,别的戏院都不能比,所以名声挺大,国内当时的名角程砚秋、徐碧云、杨宝森、周信芳、马连良、金少山、谭富英、言菊朋、奚啸伯、毛世来、李世芳都去演出过。我师傅认准那儿是皇上呆的地方,有风水,就脱离继续北上哈尔滨的“三合社”,加入当地的“国风剧社”一头扎下来。四年后,满洲国垮台,五年后,“国风剧社”因为老板贾普知黄金入柜而散伙。我师傅又领我们加入当时长春最大的新民戏院,直到一九四八年新民戏院解体。这时,新阳已经解放,要成立矿务局京剧团,派人来长春接收新民戏院的班底儿,许诺给大价码儿包银。由于我对新阳印象不赖,又听说给大价码儿包银,就建议师傅答应新阳来的那个姓何的大拿。我师傅因为我和师兄师姐们按官书约定出师后,白给他效力七年的期限已满,再不能让我们给他白白效力,就点头让我和师兄们来新阳,他却拿着赚到手的白花花的大洋自个儿回北京了。就这么着,我和师兄师姐们同新阳方面签了半年的契约,二次来到新阳。当时本打算呆上一阵子,赚点儿大洋,吃够五香酱驴肉就走人,万没想到,这一来就是一辈子。要不说这人哪,不信命不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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