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新生神情有些失落地回到了家。
叶莉见了他,神秘地问:“你听说了吗?戚阳春出事了。”
祝新生心头一惊,马上联想起戚阳春任局长这几年,开始时煤炭行情直线下跌,煤仓堆满了煤走不出去,像水溢了出来,淌到了露天地里,越堆越高。有人发牢骚说煤黑子太下贱了,谁叫你出这么多煤了?自己搬起煤块子砸自己的脚面子。等到行情看涨市场转暖时,林海矿务局的大部分煤矿却由于资源枯竭,陷入了半停产的危机状态,出不来煤了,又有人到处散布说林海矿务局山穷水尽了,要被淘汰出局关门大吉了。经历了这样的大起大落,戚阳春坐稳了位子,牢牢地控制住了财权和人权,不光生产经营由他一人说了算,局矿两级的四梁八柱被他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了,大家背后都叫他戚老板。细细琢磨,这称呼意味深得很啊,其中既说戚阳春有绝对权威,说一不二,又隐含有他独断专行,跋扈飞扬,或许还有那么一层神秘的江湖色彩……
祝新生猜测是经济上的事,求证似的问叶莉:“是不是反贪局盯上了?”
叶莉卖关子地答道:“不是,再猜。”
祝新生摇了摇头,说:“猜不到。”
叶莉一字一顿地说:“是私生活。”
叶莉仿佛揣穿了祝新生的心事,用手点着他的额头,戏谑道:“你们这些臭男人呀,一有了机会,就管不住自己的生理本能了。告诉你吧,戚阳春是嫖娼,让人家抓了个现行。”
接着叶莉将听来的“艳事”向祝新生讲述了一遍。戚阳春带人去珠海参加全国煤炭订货会,住在金沙湾大酒店,半夜上错了床,钻进人家小姐的被窝里了,被酒店保安逮个正着,叫来派出所的人带走了。开始戚阳春死活不认账,说是小姐栽赃诬陷他,后来那小姐熬不住招了,供出了戚阳春的身份,还掏出了戚阳春送给她的名片,戚阳春蔫了,央求着派出所放了自己。那伙人也操蛋,说行,你不是国有大矿的局长吗?财大气粗吗?玩小姐还像联系业务一样发名片吗?交上十万元罚金就放了你。戚阳春不敢不答应,去开会随身又没带那么多钱,忙安排人谎称会上急需钱,要求矿务局抓紧汇十万元过去,却不知谁将这事捅了出来,听说匿名电话也打到了上级纪委。
仿佛为了证实叶莉的话,恰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是局调度室通知祝新生明早参加党政联席会。
祝新生问是啥内容,对方回答不知道,匆匆挂了电话。
叶莉颇有把握地猜道:“我看就与刚才说的那事有关。”
祝新生没理会她,自顾自地想着心事,林海矿务局真是风雨飘摇、多灾多难啊,煤没了,要破产了,工人要失业了,本来人心惶惶,坐在了火山口上,随时都有喷发的可能,戚阳春的事如果是真的,那很可能会成为一根致命的导火索。他仿佛看见了一根导火索哧哧地冒着烟,八万职工在呐喊,胸膛里的怒火在积聚,终于引爆了……
戚阳春出事的消息跑得比风还快。一时间,各种版本的传言在人们的舌尖上翻来滚去,整个林海矿务局不知不觉地被拽入了莫名亢奋的状态,但当大家逐渐冷静下来,不禁又开始为矿务局的出路和自己的命运担忧,一种沉闷得近乎悲哀的气息很快笼罩了上来。
像林海矿务局这样的大型国企,原来直属北京的业务部委垂直领导,一竿子捅到底,是“中央军”,身价高,戚阳春享受的是地专级待遇。后来划归下放省里管理了,成了“地方军”,加上上头一个劲地放风说要取消企业的级别待遇,使企业成为单纯的市场主体,戚阳春的地专级也就成了矿务局放不下端不起的架子。
戚阳春的案子是在林海矿务局下属的两个机械厂改制过程中,对五千万元的固定资产没有进行全面的资产评估,就以四百万元的底价决定出售了,到了实际卖出时,又推出了优惠政策,不可思议地以二百万元整体卖掉了,有知情者举报戚阳春在新企业中占了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无疑,这是一起借改制之机大肆鲸吞国有资产的大案,林海矿务局局长戚阳春作为直接受益者,一夜之间就聚敛起了上千万的财富。
一辆白色桑塔纳一趟趟地像赶集似的往林海矿务局跑,一次次地带走了人。起初矿务局值班室的那些经济民警们还例行公事地挡一挡,询问是干啥、找谁的,可当对方一脸严肃地亮亮证件、冷冰冰地迸出一句“执行公务”时,只好识趣地打开了电动门,后来见还是这车子、这些人一趟趟地来去得太频繁了,干脆就为他们行了方便,敞开大门了事。先是一位副局长,接着是总会计师、财务处长……叫走的人越来越多,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站在办公楼上各自办公室窗前看热闹的人有些眼花缭乱了,咋看这情景咋像一根狗尾巴草穿牢了一串蚂蚱,那些平日里神气活现的尤物,这时只剩下蹬腿挣扎的份儿了。
祝新生也被悄悄地叫走了。不同的是,他先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然后坐上一辆挂有省城牌照的黑色奥迪出门了。人们的视线都被那辆进进出出的桑塔纳吸引住了,很少有人注意到祝新生和这辆奥迪,谁也没想到就在一次正常的考察谈话之后,林海矿务局的那把“铁交椅”有了新主人,矿务局也开始走向了新的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