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天,刘乞子病倒了,病倒在我们村的那座破庙里。
一天早上,父亲拾粪回来,着着急急对母亲道,听说刘乞子来村上要饭,病在了庙里。两天多了,不吃不喝,那怎能受得了?你快送点饭过去!好歹是一条命哩,这么大一个村子,怎能见死不救?
母亲听了,放下手头的营生,用蒸布子包了两个玉米面窝头就奔前梁上的破庙去了。
母亲进了破庙里,转了一圈儿也不曾看见刘乞子,她又从大殿出来喊了一遍,也不见有人应答。她心想人大抵是走了。正待离开庙院的时候,她又下意识地返回那个“大雄宝殿”扫了一眼。她似乎觉得大殿西北角的柴禾堆里有一点生命气息,就快步上前揪扯了一把。不曾想,一把就揪出了刘乞子,正蜷缩在柴草里苟延残喘。出气粗得像拉大锯一般,喊也喊不应,叫也叫不醒。母亲以她多年来当乡村土医生的经验断定,刘乞子得的是重感冒,因为没有及时治疗,已引起了气管炎甚至肺炎。炎症自然会引起高烧,高烧到一定程度自然会出现昏迷,这是定律。当然母亲还积累下另外一条经验,那就是人昏迷了,必定出现两种结果,一种是在药物的作用下活过来,一种是错过救治时间死掉。总而言之,母亲觉得此时的刘乞子生命垂危,若赶快救治还有希望,若是没人理弄就肯定完了。
母亲赶紧提着两个玉米面窝头扭身跑回家中,一进院就喘着粗气对父亲说:“快!快!快拉上平车子走,刘乞子紧等不行了。”
父亲说:“那我到牛犋院赶个牲口去。”
母亲说:“赶牲口干么?人拉上就行了。”
“你说拉平车子,不是要送医院去?”
“送医院来不及了,几十里山路,去了恐怕就完事了。”
“那你要咋办?”
“你驾着平车子去接,我在家里熬药。”
“你也太胆大了,拉咱家一旦救不过来,让他家人把咱赖住咋办?”
“现在救人要紧,考虑那么多做甚?”
过了约摸半个小时,父亲把刘乞子拉回来了,母亲的中药也熬得差不多了。那些中药都是母亲平时当土医生存攒下来的。
就在父母把刘乞子抱到炕上,扳开嘴喂药的时候,母亲对着大姐的耳朵说了一句悄悄话,大姐就把我们所有的弟妹一起领到了对面圪塄上的荣富大爹家。当时,我们实在不清楚母亲葫芦里究竟卖的啥药,为何给刘乞子看病非要把自家的孩子撵走?后来我们才知道,母亲一是怕刘乞子得的是传染病给我们弟妹们惹上,二来是怕刘乞子救不过来死在炕上把我们给吓坏。
母亲真是能耐,终于把刘乞子救活了,而且恢复得极快。到第七天头上,刘乞子就又变成了从前的刘乞子,左手提着打狗棍,右手领着那个破布袋,打着口哨哼着小调,继续行走在大山里的山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