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莽下午从乡里回来，脸上红彤彤的，三米以外就能闻到一股酒气。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着村里的几大片当家田转过来又转过去。他想怎么规划出一整块地来种球白菜，不仅要有规模，能整出一片蔚为壮观绿意葱茏的球白菜地，还要近公路，主要是方便领导考察和验收。乡里这么多村长，只有他张远莽年年当先进，凭的就是他揣摸领导意图的能力。前年乡里大力发展白肋烟，田家山村烟草种植的总亩数超过核桃荒村近一倍，锦旗却让张远莽扛走了。凭什么？就凭壮观的场面打动人心。他像导演布景一样，把村里的烟草种植集中在沿公路两侧的田地里，延绵数里地。领导考察时根本不用下车，坐在车里就能感受到那种阅兵似的气派，随行记者拍出的照片那真叫绝了，登在报纸的头版上，还取名烟草的海洋。田家山村种植的数量再多也不顶用，阴坡里一块，阳坡里一块，稀稀拉拉，不上镜。照片上活像个瘌痢头，怎么能上得了报纸呢。
张远莽边转边思谋，突然让一泡尿给憋住了。抬眼一看，再迈过两道田坎就能尿到自家地里。心里想起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句话，就一拾脚上了一道田坎。正待上第二道田坎的时候，他看到黄明清家的狗在撵着自家的一只母鸡，嘴里好像还咬着几根鸡毛。张远莽看着情况危急，顾不得撒尿，就弯腰捡了一块土疙瘩朝狗掷过去。他本来打算将狗赶跑就算了。但狗只稍微愣了一下，又朝母鸡扑了过去，母鸡望着它的主人张远莽发出了求救似地一声惊叫。在张远莽看来，村民黄明清家的这只狗就太过分了，欺侮他家的母鸡不说，竟然还敢不把他这个一村之长放在眼里。张远莽乘着酒兴，捡了一截树枝朝着狗追打过去。狗只一闪，树枝就在地上断成了两段。狗并没有跑远的意思，趁张远莽转身的时候还朝他挑畔地咧了咧尖利的牙齿。张远莽这才生气了，联想到昨晚上那两张牌该和没和反而放了铳的事，上午又让女乡长当着那么多人在会上取笑了一回，气正没处撤，现在这畜生也来添乱，就气不打一处来了。
张远莽这次握了两块石头，他虚晃了一下，狗吓得一闪，这时候一块扔出去的石头就结结实实地砸在狗的肚子上。挨了揍的狗红着眼睛朝张远莽冲过来，张远莽躲闪不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狗占了主动，就一跳一跳地围着张远莽龇牙咧嘴地叫唤。张远莽握着剩下的一块石头防备着狗的突然袭击，狗朝左绕半圈，再朝右绕半圈，张远莽也只好坐在地上左转半圈右转半圈。对峙了一阵，狗大概觉得一时半会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就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掉头走了。张远莽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他的脸更显得红了，红成了黑色，阴沉沉的。有几个在田里忙活的村民就看出问题来了。村长已经发脾气了，村长的脸一般不会这么红。大家就远远地走了过来。
张远莽飞快地朝狗撵过去，他在接近狗的刹那，狠狠地一脚踹过去。狗要是挨上这一脚的话，不飞起来才怪。狗灵巧地朝前一窜，躲过了这势大力沉的一脚。张远莽没踢着狗，倒把他到乡里开会才舍得拿出来穿的一只新皮鞋踢飞了十几米远。他的脸更黑了，成了熏猪肝的颜色。他撒开两腿，光着一只脚再次朝狗追了过去。
秋后的原野，森林般的庄稼已被闪闪的镰刀收拾得干干净净了。大家看着村长在追一条狗，跟畜生斗气，都觉得有趣，就停下了手中的活，专心致志地看村长如何跟一条狗发脾气。要是村长跟一个村民发脾气，那就没人敢看了。村长说话是很伤人的，弄不好就引火上身了。大家慢慢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说这狗也真是的，追一只母鸡追到了也是白追，还不如撵一只母猫有意义。更何况这母鸡还是村长家的呢，弄不好判个强奸未遂，连黄羊子也得跟着遭殃。黄羊子就是黄明清。旁边有人不平，说这关黄羊子什么事呢？人家那是监管不严，要负连带责任的，这你就不懂了。巴。话里面分明是兴奋和幸灾乐祸的意思。大家一边打趣一边继续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