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1681300000004

第4章

她曾经深深地爱过那个男人。

这样的开头,让我接下来即将要讲述的,仿佛是一篇恶俗的爱情小说。

然而假设剧情就此延续下去,就像每一个肤浅而苍白的故事一样,有着浅显易懂的骨骼脉络和不堪一击的起承转合,像毫无踪影的春梦一样,给每一个听者带来短暂而愉悦的错觉。然后,当他们结束聆听,又会立刻遗忘故事里虚假的眼泪笑容,漠然地继续生活,那无疑是我这个述说者最衷心的祝愿。

所谓故事,如果不能唤醒人们,就该让人们做个好梦。

这个故事也是如此,让我们回到这个开头,她曾经深深地爱过那个男人。

当他还是一个如同南方的春日般、敏感忧郁的少年的时候,她就开始了对他长久的凝视。透过私塾那雕饰着松柏的窗棂,她总是能一眼就从一群同年龄的男学生中筛出那个遗世独立的、如同亭亭兰草般清弱的少年。

他总是很沉静的,在一群乳臭未干的顽童中,手执着一卷诗书,从来不参与那些同龄玩伴的愚蠢把戏。每一次严厉的父亲考背书,唯有对他,那把红木戒尺从来没有用来打在手板上,只是随着摇头晃脑地沉醉于他清朗的平仄韵律。

出于林的秀木,必然遭风摧折。每次看见他脸上或是手上裸露处的淤紫,她就心疼地知道一定又是那些臭小鬼们欺侮他了。除了因他鹤立鸡群的气质,大抵还因为他那野种的声名。

她很早便知道这个故事了。

虽然他的父亲是小镇一方的乡绅,母亲也是出自诗书世家。本应是父慈子孝的一家,却因老爷总是疑心他是夫人红杏出墙所生的野种,一日日地,只见得与母子俩生疏了。后来,自从二夫人诞下一个男婴,老爷更是完全袒护于小少爷,对这个大少爷不闻不问,视同陌路。大夫人郁郁而终后,他在张家的境况更是如履薄冰。若不是小少爷夭折,他估计早被逐出张家,成了乞儿。

而每次,当那些野孩子们对他拳脚相加的时候,他只蜷缩成一团,默默忍耐。

她只能等人散去后,偷偷拿出家里的膏药给他包扎疗伤,默默地垂泪。

然而他却从未哭过,只是看着她帮自己包扎。

一双子夜般的眼睛深深的,让她慌起来,动作也散乱了。那眼睛里荡漾着她不知道的东西。

然而他每次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每次包扎用的布带清洗了,好好地存了起来。

她十七岁那年,父亲将她许配给了镇上一大户人家的少爷。镇上人都说,那家至少有两百亩的田产,雇得起五十几个佃农,她这辈子就等着享少奶奶的清福了。

那夜,她正准备熄灯,下面不知谁人掷了一块小石子,撞上青纱窗发出声响。她捂着跳动的心,打开纱窗,清朗的月色里正立着她朝思暮想的少年。

“我没有两百亩的田产,”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水般的嗓音轻轻散逸在夜色里,“我也雇不起五十几个佃农。我爹的钱财,估计我一个子儿都得不到。”

他们隔着玉兰的树影,互相凝视着。

“即使这样,你还愿意跟我走吗?”当他说出这句话,她早已泣不成声。泪水塞住了喉舌,她只能连连点头。

那一夜,她知道,这漫长的人生里,她将不会爱上第二个男子。如果有一日,她的爱人不给予她回应,或者离她而去,她知道,她所有的爱,所有的喜怒哀乐也将在一瞬间决绝地随之枯萎凋零,不再存有半点可能复燃的灰烬。

然而第二日,堂上父亲的沉默让她的心焚烧殆尽。

无论她如何在帘幕后向父亲使眼色,或是打暗号,然而顽固的老头儿就是不愿意松动自己的口气。他面前这位孤身一人来提亲的少年,曾经是他最得意的门生。然而这种浅薄的喜爱并不能抵消他对于家世与清议的忧虑。

他也是个从不愿向别人屈膝的人,所以只是微皱着眉头鞠了一躬,拂袖走出了她家的门。

然而这件事被订亲那家的少爷知道了。

他纠集了当年一起在学堂内读书的同伴围堵住了这个从以前就不入他眼的同窗。她钗发凌乱地赶到时,他正被恶少踩在脚下。

“不要脸的野种,你妈勾引别的男人生了你,你就来勾引我女人!”正当她哭喊着“住口、住口”的时候,他却突然间发狂似的撂倒了少爷,坐骑上去暴虐地不顾一切地揍打起来。泪水还挂在她呆愣的脸上,恶少已经血流劈面,若非其他人强拉开发了狂的他,恶少的一只眼睛怕是再也保不住。

也幸亏了他的暴怒,寻衅的人都畏惧地逃离了。

狭窄的空巷里,她独自面对着狼狈喘息着的他。

她又像小时候那样,缓缓地蹲坐下来,向他偎近,然后掏出那条绣着山茶花的白色手绢,小心翼翼地包扎着他的伤口。打好最后一个结,她抬起头来,直直地撞见他如同最黑暗的子夜的瞳仁,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那双深深的眸子荡漾着的,是他那么久以来,看不见的泪水,说着听不见的回忆,求着得不到的救赎。

那一瞬间,他们两人仿佛知道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对方,再也没有可以让自己容身的地方。他薄得近乎残忍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却怯懦地保持着缄默。她心领神会了他的顾虑,却只是果敢地握住他的手掌。

“我们走罢。”

这一句话,让两个人刹那间泪如雨下。

这一路旅途当然是颠沛流离,艰难坎坷的。

可是突然爆发的战争帮助了他们。使得他们终于得以凭借捉襟见肘的盘缠,摆脱乡人的追赶,到达了一处世外桃源。

他们在那里建起家园,自耕自织,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那是两个人的山谷,为了表达自己不擅外露的爱意,他将整个山岭种满了妻子爱的茶花。纯白色的茶花。在他的诗里,妻子就像是这白山茶一样,充盈着自己荒芜的生命。虽然只是一间简陋的茅屋,两个人却亲昵地称为“茶花山庄”。

每天,妻子都会等在他从田里回来的必经之路上。那是一座无名的小桥,大抵是途经这里的行者所搭建的。他在日落时分归来,远远就看见妻子站在桥头。那时天微微落着暮雨,妻子撑着那把绘着山茶花的油纸伞,微笑凝注着他,手里捧着要给他戴上的蓑衣斗笠。

那时,他会故意放慢脚步,为了观赏那个山茶花丛中的女子多一些时候。她撑着伞站在缀满花朵的茶花丛中,笑意清浅,整个黄昏飘雨的山谷在那一刻仿佛都要被绘入诗里,而芬芳的韵脚里,她总是亭亭地站在桥头,永不逝去。

同类推荐
  • 特别能战斗

    特别能战斗

    她一生和文革期间整丈夫的人斗,和厂领导斗,和小区物业斗,斗来斗去,终于成为“掌权者”。期待中的美丽新世界能否随着权力一起到来?成为“强者”后是否还需捍卫权力,战斗能否就此停止?我和苗秀华这个人的缘分,大概是从1997年开始的。当时我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北京东郊的一家电子设备制造厂当技术员。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厂子的主要产品是半导体二极管,所以被周围的老百姓称为“管儿厂”。作为一个兴趣集中在计算机和网络方面的年轻人,这个工作自然让我提不起兴趣来。而且单位的状况半死不活的,待遇也很一般。
  • 夜·色

    夜·色

    人死后是否有灵魂存在?刘春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但当他再次拨通骆红的手机号码的时候,明明听见了曾经熟悉的声音。而此时此刻,刘春正在把骆红的遗体送往火葬场的路上……   一个陌生的城市,两个孤单的身影,和无数脆弱的灵魂。一个历尽沧桑的火葬工和一个风尘女子偶然相遇,算不上朋友,但他们互相帮助,谈不上爱情,但他们互诉衷肠。两个孤独的心灵惺惺相惜,直到其中的一方被冷漠的城市埋葬。
  • 鸡零狗碎的日子

    鸡零狗碎的日子

    通往煤场的两条铁轨宛若两把锋利的大砍刀,把四道街北头与南头齐刷刷地切开。四道街北头这片矮趴趴的平房,如同丢在荒郊野外的弃儿。煤场卖煤时扬起的黑煤灰,再加上平房顶烟囱里冒出来的缕缕黑烟,呛得人喉咙发紧,擤出的鼻涕吐出的黏痰都夹带着黑丝。正月里的雪,即便如鹅毛似的落下来,也徒有其表。怎么也不似腊月的雪洁白硬实,落到地上的雪松软得如一块用过的破布,污染得令人生厌。柳春把一撮子炉灰渣儿倒在雪地上,刚要转身回屋,又想起什么似的瞥一眼于奶奶家屋顶的烟囱,只见黑烟像梗阻的肠子一股一股地往出蹿。
  • 雪人之惑

    雪人之惑

    宋长江,辽宁丹东人,从事编辑工作,近年先后在《鸭绿江》《满族文学》《北方文学》《山东文学》《福建文学》《长江文艺》《清明》《星火》《青年文学》《章回小说》《文学报》等三十余种报刊上发表小说散文作品。早期曾出版短篇小说集《灵魂有影》。有多篇作品入选多种版本文集或被报刊选载、连载。宫小翠竟然拒接我的电话了。这丫难道真的要和我分岔?这丫也太……称宫小翠为丫的情致在我脑子里仅仅逗留几秒钟,便被“后果很严重”覆盖。她有什么不可以拒接我的电话呢?我的肚子仿佛瞬间被掏空,明显不在状态了。
  • 死亡三叹

    死亡三叹

    陈集益,70后重要作家。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第七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浙江省作协签约作家。在《十月》《人民文学》《中国作家》《钟山》《天涯》等大型文学期刊发表小说六十万字。2009年获《十月》新锐人物奖。2010年获浙江省青年文学之星奖。
热门推荐
  • 雷马克作品系列:西线无战事

    雷马克作品系列:西线无战事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十九岁的保罗·博伊默尔受到“爱国主义”的激励,跟同学们一起志愿参军,但战争与军队生活的残酷完全超出想象。在新兵训练营里,他们被迫抛弃从前对知识和自由的信仰,接受彻底的改造。短暂的训练后,新兵们被派往前线作战,所见所闻尽是残酷:战壕内都是老鼠、虱子;烈性传染病威胁着每个士兵的生命;战友们一个个阵亡,或受伤被送到野战医院;野战医院设备简陋,药品缺乏,伤患的死亡率极高。保罗休假回家,发现德国国内仍沉浸在对于战争的英雄主义幻想中,普通人无法想象士兵们在前线所受的灾难,他和从前的生活已完全脱节,他的感受无人能懂。保罗重回前线,此时战争愈发惨烈,未来一片迷茫……
  • OPEN

    OPEN

    两个月前,正当粉白的樱花瓣铺天盖地地席卷目黑川时,我成为了渡边祥子的第四任丈夫。不咸不淡地活到三十九岁,总算是告别了东京市郊残旧的单身公寓,住进祥子位于银座附近的高级别墅。祥子大我十一岁,儿子正在多摩美术大学念二年级,她的第一任丈夫被派去加纳工作,几个月后染病去世,而后的两任伴侣则都是看中了她的金钱。
  • 历史新声:中国杰出青年历史学人(东方历史评论 03)

    历史新声:中国杰出青年历史学人(东方历史评论 03)

    《东方历史评论》第3辑选取了十五位中国杰出青年历史学人,希望从他们的访谈和代表作里找寻这个时代的“志气”。如果说民国时代的历史学者面对的挑战,是让史学摆脱经学附庸的地位,成为近代的历史学,那么我们今天的挑战则是摆脱阶级和革命史观的叙事,创造一个更新的,同时也还原一个曾经的历史学。
  • 无形的梦

    无形的梦

    为梦付出无数汗血,敢拼敢博,年轻有为的少年
  • 邪魅冷少0a

    邪魅冷少0a

    尉迟家养了个被宠坏的小少爷,别看他冷若冰霜,十项全能,实则傲娇贪玩,“谁能管的住我,哼哼。”某姐叫到:“洛浅去把邻居电脑黑了。”“得嘞,小洛子马上。”在学校他也是叱咤风云,所有人都怕他离校出走,颜值高的那是男女通吃,某男不高兴,洛浅快来哄“那我给你提个建议呗。”“什么?”“娶我”
  • 恋上霸道总裁

    恋上霸道总裁

    宋嘉才二十岁,可宋父却要他现在就结婚,想来想去宋嘉都觉得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好不容易等到成年可以自己的恋爱自己做主,没想到自己的人生却再一次被自己的父亲所主宰,宋母不甘心,宋嘉也不甘心,他想要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于是他离家出走了,开启了自己追求自由爱情的漫漫历程……--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公共财政评论(2009.2)

    公共财政评论(2009.2)

    公共财政是一种与市场经济相适应、以弥补市场缺陷并满足社会公共需要为目的的财政模式,其本质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目标的提出,必然要求公共财政制度的呼应和支撑。从此角度讲,公共财政制度改革是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目前,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远未到位,公共财政建设之路还很漫长,财政的公共化改革也必然“路漫漫其修远兮”,在此过程中,无论是在公共财政建设的理论方面,还是在公共财政建设的实践方面,都会不断出现各种新问题和新情况需要我们去研究和探索。
  • 快穿之花式向男神撒娇

    快穿之花式向男神撒娇

    (1v1主女主故事线)绑定系统之后,映雪激情满满的踏上自己的快穿之旅,每每她要大干一场的时候,却发现某个男人把事情都做完了??“喂!到底是你做任务还是我做任务啊!”某男神抬头望天,一脸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的亚子。某系统冒头曰,“爹,别装了,论演技你是比不过娘亲的。”......被剧情世界搞得快崩溃的映雪仰天长叹,“为什么别的宿主都有外挂,我不管,我也要拥有!!”某男神躺在映雪被窝里,勾着头发,笑了笑,说,“我不就是你的外挂么。”“......”映雪眨巴眨巴眼,想到那暗无天日的日子,立马怂了,“我想了想,还是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不良仙域

    不良仙域

    不良仙出世,扰乱浮天域,仙界被浮天六界所驱逐,仙道逐渐没落。天骄崛起,重振仙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