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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寻音

星期天,安宁从网上下载了美国、英国几所音乐学校的国际学生招生资料,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将它们译成中文,去找蔚蓝。

蔚蓝没在宿舍里。安宁打电话,说,你在哪儿?我从网上找了些资料,你表弟可能需要。

蔚蓝说,这么好啊,我在外面,等一会儿我过来拿。

电话里声音清晰,听不清她在哪儿。安宁正这么想着,她在那头说,我在看莫奈的画展,明天就要撤展了。

安宁说,哟,你怎么不早说呢,我也没看过,你也不通知我们一声,要不我现在赶过来吧。

她笑道,都已经四点半了,等你赶到,这儿都关门了。

安宁放下手机,想着她的声音,没准她和别人在一起,不方便他过去,更何况她心里有数自己对她的意思,所以更不方便。那么,那人是谁呢?没准是安静吧。

这么想着,头就嗡地一下发晕了。安宁看了一下时间,是四点半,也不知她几点回来。安宁拿出长笛,对着窗外傍晚的天色,吹了一会儿《幽思》。那些缥缈的声音渐渐充溢小小的单身公寓,一个个都变得结实起来,仿佛可触的苦闷的气泡。他想,要不自己先去跑步,回来再去食堂吃晚饭。一个人的星期天是不好过的,尤其是一个人坐着心里却在朝思暮想别人。他好像看见蔚蓝和安静从那些画框前走过去,熙攘人群中,她脸上含笑,像个姐姐一样领着腼腆的后者。这是她约他去的吧。

安宁在换跑鞋,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蔚蓝。她穿着天蓝色休闲运动装,显得很利落,她笑道,嗨,回来了。

这么快?安宁想把她迎进来。

蔚蓝没进门,冲着他摇了摇手里的超市购物袋,说,我回来的路上去买了几只螃蟹,我先上楼去煮上,你待会儿上来,一起吃。

她就转身上楼去了。安宁换下跑鞋,心里突然有些明亮,他打开冰厢。冰厢里还有什么好吃的呢。他从里面找出了两个苹果,一根黄瓜,一包奶酪,和一瓶德国“冠利色拉酱”。他想了想,就出门下楼,到乐团隔壁的水果店买了一个火龙果、两个猕猴桃,一盒圣女果、一串香蕉,一个水仙芒果。

他拿着这些水果,上楼去敲蔚蓝的门。

蔚蓝的宿舍里升腾着煮食物的味道,她在这片温馨气息中张罗着,螃蟹在蒸着,她还在煲一个排骨汤,并且还准备再炒一个腊味年糕,她一边用毛巾擦自己的手,一边对他说,你带这么多水果来,吃不了的。那道光圈绕着她温娴的身影隐约在闪烁,让人有拥抱的欲望。

安宁笑道,我买得不多,只做一个色拉,在国外的时候就喜欢吃这个,让你也尝尝。

安宁把水果放在小餐桌上,从口袋里拿出那叠翻译好的资料放在一旁。他说,几所适合的学校都在这里了,学费这两年又涨了不少。

蔚蓝说幸亏自己是学民乐的,安宁说幸亏自己出去得早,否则读不起了。他说这话时想到了老家瘦弱的母亲,母亲如果看到这样一个女孩,一定也会喜欢的。

她转身去敞开式厨房张罗那煲着的汤,她往汤里丢了几块罗汉果,说,这样汤里会有些甘甜。她这么说,他就觉得了那种甘甜的气息已弥漫在这宿舍里了,这使这小天地此刻有了居家感。他忧愁地瞅着她的背影,好像看着一张让自己失去自由、有了羁绊的试卷。

这里是爱音乐团人才公寓,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平日里住集体宿舍的人都在单位食堂里吃饭,偶尔双休日会在宿舍里自己做一点晚餐,有时也彼此邀约。这是安宁第一次走进她的宿舍。

安宁坐在餐桌前削水果皮,并把水果往瓷碗里削成大小相近的一块块。蔚蓝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煲过来,注意到了他灵巧的手势。她说,看样子你挺能干。他抬起头看着她,笑道,我从小在外,不能干的话,早就灰飞烟灭了。

她抿嘴而笑,那种温婉和善解人意竟让他忧愁。他说,你去看画展怎么不喊我一声?

她说,想过叫你的,但想想,不是太好。

为什么?

她没响,她走到厨房里,拎起锅盖看螃蟹蒸得怎么样了。她知道他在盯着她看,就回头对他笑了笑,好像在说“你又不是不明白”。

安宁就不再说这个,转而问,画展好不好看?

她说,挺好的,就是作品不是太多。

安宁说,四五十幅已经够多了,每一幅都是无价之宝呢,记得有一年我在上海,当时博物馆只有一幅凡·高的画在展出,都人山人海的。

他把色拉酱往水果碗里倒,微酸的乳酷味掺着水果的清香,是他喜欢的口味。他忍了好久的问题终于说出来了,你不叫我去,你和谁一起去的,不会是安静吧?

安宁不是一个直接的人,但有时候他发现把自己装成一个直接的人就没有什么说不口了,再说反正她也已明白自己想追她的意思,问了就问了吧。

果然,她在那边扭过脸来看了他一眼,笑道,没啦,我也是中午去给少年宫的扬琴班上课时,路过展览馆那边,看到门前排着队,就想待会儿下课后过来看,也确实想叫你一声的,因为你上次叫我过,但想了想,也就算了,下课后,我就赶紧进去看了一下。

她的说法很寻常入理,消解掉了安宁一半的胡思乱想。她把螃蟹端出来,一个个红彤彤的,在盘子里张牙舞爪成一团。她笑道,你怎么会想到我和安静一起的?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就吱唔道,我只是随便说说。

他注意到了她眼神里有古怪的神色,就说,也可能是觉得他和你配吧。

她脸红了一下,说,哪里,你怎么这么想?

他说,不知为什么这么想。

她说,他不是你弟吗?

他说,也可能你平时跟他走得近。

她叫起来,哟,我和他走得近?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说,是有这样的感觉,因为在这个团里好像很少人能跟他走近。

她看见安宁盯着自己的眼睛里有很深的焦虑。她就尽力笑起来,哪里走近了,我只是发现自己和他有不少共同点,他可不是我的菜,估计我也不是他的菜。

那我是你的菜吗?安宁把拌好的色拉碗递给她,装作半开玩笑地问。

蔚蓝脸红了,嘟哝道,我知道你会这么问的。

她晃了晃头,那圈光晕映着她的局促。她的眼神在躲闪,说,我们都不是菜,互不为菜,这样说可以了吧。

她把色拉碗放下,然后就像觉得这事有多逗似的笑起来,可是这笑却消失在空气中,因为她看见他真的在沮丧着,她心里无措就拿起一只螃蟹放在他的面前,说,趁热吃吧。她说自己是青岛人,爱吃梭子蟹。她也尝了尝色拉,可爱地“哗”了一声,说这种口味没吃过,她以前喜欢土豆蛋黄酱的,没吃过这种酸乳酪的,这味道太洋气了,很特别。他冲着她笑,说,吃吃你就会习惯的。

他们这么说着的时候,其实都还有一半心思在各自的情绪里,因而气氛有点闷。蔚蓝看着桌上那叠他费心翻译的资料,终于说出来了:不好意思,你可别太在意我刚才的话,我们真的互不为菜,这不是说你不好,而是两个人都是搞音乐的,互不为菜。

她告诉他近五年来这团里就没成过一对,无论最初谈得怎么热火朝天的,最后就没成过一对,自己艺校的那些女同学也没有谁找搞音乐的,搞音乐的这年头越来越受穷,但搞音乐的需要有好的感觉,脱俗的生活,才能有这个闲情去搞音乐,所以她们找的都是有钱的,不为柴米油盐操心,否则怎么去搞这个音乐呀。

他瞅着她,她知道他那眼神是在询问自己到底要搞成怎样的音乐,难道是大师吗,也不像呀,那么,寻常一点,不也是搞音乐的吗,过寻常一点的日子,也还是可以搞音乐的呀。

她承认他这意思也对,但她可不是这样的念头,至少现阶段她还不是这样的念头,因为这样的念头就意味着那种可以看得到边的日子近在眼前。两口子在这乐团里的日子是可以看得到边的,至少在她这个年龄段她还不甘心。再说,自己在民乐队里也混得不出挑,排练时老被K,现在还没有谈恋爱的心情。

她把这层意思告诉了他。

他承认她说得有理,但其实他心里明白,是她对自己还没感觉。

桌上的螃蟹、色拉和汤都吃得差不多了,她突然想起还有一个年糕忘记炒了。

他说,吃不下了。

她说,年糕浸过水了,不炒掉放到明天会坏的。于是她赶紧起身去张罗。屋子里被腊味炒年糕的鲜香笼罩。

窗外已是夜色。他坐在灯下,环视这温暖的小屋,这淡粉色的窗帘,这白色的书架,这女孩优雅的身影,他心里有失意弥漫。唯一能让他松口气的是,她并没与安静恋爱。

她把年糕盛在碟子里,请他多吃一点。他就大口大口地吃,眼睛瞅着她,有笑意有心事还有假装不在乎和倔劲。她问,还好吃吗?他说,嗯。

她伸手抚了一下他的手臂,说,对不起了,让你难过了,真不好意思。

他知道她指的是啥,他看着她的眼睛,咧嘴而笑:不,你错了,你想错了。

其实蔚蓝没有想错,她只是说错了,或者说,她也没说错,只是她的脑袋里也还模糊着、混乱着,无法表达自己到底想要怎样,甚至说不清楚自己的情感处在怎样一个状态。因而,她对安宁所说的那些言语,都是闺蜜们推辞一个男生的常规辞令。

她想,安宁凭什么猜测她对安静有意思,他是从哪儿认定这一点的?

自己真的喜欢安静吗?换了一年前,不,甚至半年前,都说不上,但不知为什么这阵子这个柔弱的笛手突然让她有点迷失,其实他们在艺校的时候就是同学,一直以来对他没有任何感觉。而今年不知怎么了,或许是他那种拙,那种飘然而至的天分,那种淡然而去的逍遥感,让人心生疼爱。疼爱了就有所牵挂。

当然,这感觉并不代表她会和他谈朋友。她还压根儿没想到和他谈朋友,她只是发现自己对他心生喜欢。她喜欢捕捉他幽幽的笛声,接着是越来越喜欢看到他清淡的、书卷气的面容,留意他从身边走过去的身影,如若几天没听见那笛音,就有点心神不定起来。

他有什么好的?她觉得自己很奇怪。当这奇怪的感觉突然而至之后,她越悄悄留意他,就越发现自己与他的很多相似,比如,都不喜欢人堆,都有些宅,爱看书,淘碟,下片,甚至都爱上淘宝网购。

当然,如果从家境上说,他也更符合她对安宁所说的关于物质的定义。但蔚蓝可没想过和他谈恋爱,所以她没在意他的家境,她更多的只是从他身上看到了让自己安静下来的东西,甚至是自己失意的同类。

是不是所有的怀才不遇者,都能看到柔弱者身上的亮点?

蔚蓝可不认为自己已经暗恋上了他。但如果非要分辩,又好像有点。蔚蓝还没想清楚,而看样子安静对自己也并不有意。所以,蔚蓝觉得自己对他突然心生喜爱,是为了让自己看到安慰——他那样的才情也就混成这样了,自己在民乐队一堆辣妹中不起眼,也属于一个深呼吸就可以打发过去的。她在心里找到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他的逍然,让她感觉到轻松。

至于安宁,她从心底里觉得这样的帅哥是够好的,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没感觉。也可能,感觉是一个人此刻最本质的需要。

当然,安宁可不知道她心里的这些。他认为她想错了。

所以在随后的两个星期里,安宁对蔚蓝展开了强烈的追逐。团里许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对她说,你说的我都不同意,因为我会让你过得好,让你衣食无忧地弹琴,让你和你的那些女同学都不同。

他一无所有只有豪情的倔劲样,让蔚蓝不知道该怎样将冷水当头泼过去,又因为是朝夕相对的同事,所以她只有逃避。

他给她发短信,你不会是因为心里有别人吧?不会是喜欢安静吧?

她心里又被咯噔了一下。她觉察出了,他对安静的古怪警觉,或许并不完全是因为他对她自己的敏锐直觉。

她知道他俩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于是想了一想,她也就明白了安宁这生疑中的较劲逻辑,和那点难言的苦涩。

她由此怀疑安宁的猜疑更多的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他。

他在与他比。于是她更觉得需要逃避。

蔚蓝电脑上的QQ在“嘀嘀”鸣响。

“竹风”的头像在跳跃。“竹风”就是安静。自从两个月前蔚蓝让安静加了她的QQ后,他俩有时就在网上交流些观碟读书的感受,虽三言两语,但看得出安静对谈论这些还是有兴趣的,比如,前几天他们谈的是《雪国列车》。安静在网上给人的感觉跟生活中差不多,回答短促、温和,即使有争论也不钻牛角尖。

今天“竹风”在问:韩呼冬他爸的公司有个年会,约我们去演出,去吗?

韩呼冬是艺校时的老同学,富二代,他爸是房产商,韩呼冬毕业后就没干音乐这一行,而是回家当他爸的助手了。在艺校时韩呼冬与安静是上下铺的室友。

蔚蓝打字问:韩呼冬?演出?

竹风回:是,他让我们帮个忙,找几个乐手,曲目自定。

蔚蓝:什么风格?

竹风:欢快一点就行。

蔚蓝:哦。

竹风:拜托,你帮约几个吧。

他就是这样的人,不习惯担肩搁,于是仿佛一转手这活儿就到蔚蓝手上了。谁让她也是韩呼冬的老同学。

蔚蓝打字:好吧,我带扬琴还是古筝?

竹风:随便。

对于这类在外演出的私活,团里是睁一眼闭一眼,只要不影响正常排练。于是蔚蓝悄悄找了陈肖、李倩倩、陈洁丽、张峰等几位民乐队的兄弟姐妹,二胡、琵琶、中阮都有了,连同安静的笛子,和自己的扬琴。他们选了《渔舟》、《步步高》和《春江》这几个滚瓜烂熟的曲目。

演出前一天,“竹风”在QQ上留言:“他们需要我们有鼓乐。”

他那轻淡的感觉让她有些生气。对方临时有这样的需求,他怎么像没事人一样就应了?

她拿出手机,电话过去,说,这怎么行?

他说,他们也是刚刚说的。

她说,那你就不会推吗?

安静感觉到了她的犯难,他也在犯难。他说,韩呼冬托的,说开场的时候一定要有声势。

他清亮的嗓音还像个少年人,这让她看到了他在那头无辜的表情。她原本想说“那只有你自己上了”,但转念想,抢白他也没用。团里是有一位鼓手,但那是副团长老魏,都50多岁了,是领导,不方便叫他走穴。

蔚蓝握着手机,等了半分钟,听不到来自他那头的办法,她就说,那么也只有我上了。

他说,你上?

蔚蓝说,我上。

蔚蓝学的是扬琴,辅修古筝。学扬琴的只要技艺还行,通常可以直接演奏打击乐,比如木琴,这也是不少扬琴女孩都擅长的。但在艺校时,蔚蓝有事没事却会去打鼔,尤其是练琴累了的时候,对着大鼓一通狠敲,咚咚咚,那样的节奏会促生宣泄感。有一个夏天的中午,空荡荡的艺校排练房外蝉声一片,她正打着大鼓,班主任李娟老师进来了,她伸出手指,示意蔚蓝别停下。蔚蓝有些不好意思,但看着那手势,硬着头皮继续,李老师手势往上盘升,蔚蓝打着打着,感觉头发都扬起来了,李老师的手指还在向上盘旋,意思继续往上走,直到那奔放的鼓点盖过了盛夏的炽热。李老师笑笑说不错,说她的骨子里有刚劲,蛮适合打鼓的,只是女孩练这个有点偏门。

星期天下午,韩呼冬和司机开了辆商务车过来,拉上他们和那些乐器去世纪酒店“钻石宫”。他们公司的年会在那里举办。

好几年没见老同学韩呼冬了,他胖了一圈,深色西装,暗红色领带,有一种雍容的生意人气派。他先给男的发了一圈烟,然后对安静哈哈大笑,说,安静长高了,你怎么还在长个子啊?安静在韩呼冬的大大咧咧面前,更像一个拘谨书生,他呵呵笑道,哪会啊。韩呼冬说,大家辛苦了。安静指着蔚蓝说,她辛苦。韩呼冬就对着她叫了一声,哟,是阿蓝呀,都认不得了,成大美女了。

他憨憨笑着的时候,少年时代的神情又回来了,蔚蓝冲着他脱口而出:“猪鼻头”。那是韩呼冬学生时的绰号。

开场就是鼓乐。在几把乐器奏出一段序曲之后,蔚蓝敲出一串鼓点,这是她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击鼓,以前那都是自个儿在排练厅找空当闹着玩。

今天来演出之前,她还以为只是个房产公司的内部活动,没想到却是衣香鬓影的时尚化高峰论坛,本城名流云集,蔚蓝有些怯场,最初几个音打下去她感觉有点软。她瞥了一眼坐在前面的安静,他手握竹笛,好似没在意她是否敲在点上。他那样的静态,是蔚蓝眼熟的,民乐队每次演出他坐在她前面都这般波澜不惊,好像即将出神,场面与他无关。今天他就更加了。也是啊,今天的演奏也就是背景音乐,在这样的场合里没人是来欣赏音乐的。蔚蓝继续击打,咚咚咚,声势扬上来,蔚蓝在面前飞溅起来的鼓音中找到了安全感,而那笛手悄然弥散的安静,也令她眼熟、安稳。

今天蔚蓝没穿旗袍,为了动作利落,她特意穿了一身略紧身的牛仔。她把鼓槌一次抡向鼓面,她感觉许多人都往这边看。

很少有女孩担当鼓手,所以当蔚蓝舞动鼓槌,随奔放的鼓点甩动身姿,气场迸发,相当夺人眼球。

一些人围过来了,站在前台看她。掌声如大雨突然而至。他们对着她叫好。好好好。这声音是促她加油,加快鼓点,快点,再快点,她心里有一团热气在涌上来。她感觉安静也侧转脸来,看着她。

开场曲结束,论坛开始。乐手们就先下了台,到钻石宫两侧的长廊里,等茶歇时间再次上场,他们坐在红色丝绒沙发上,远远望着台上专家侃侃而谈“中国经济与房产业拐点”。

韩呼冬从前排走过来,他脸上乐呵呵的,他说自己可听不懂那些专家在说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从LV手包里拿出一叠信封,一个个递给大家,嘴里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车马费。

信封不薄,估计比一般行情价多了不少。老同学这一点人事世故挺懂的。蔚蓝作为召集人,就放下心来。前两天她还在担心安静有没有问过“猪鼻头”酬劳多少,自己可以无所谓,但自己喊来的同事可不能白辛苦。她估计就冲安静那书生气,他多半没跟“猪鼻头”谈价,但由于是他单线联系,她也不好直接去谈。

韩呼冬冲着蔚蓝竖了个大拇指,说,不得了,不得了,梁红玉擂得也没这么好。

因为刚才演出全情投入,蔚蓝脸上的激情还没缓过来,这使她眉眼间光彩闪烁,她靠在沙发上说,这可比演奏三场扬琴还累。

然后她扭头问安静,还行吧?

安静看了她一眼,笑道,可以。

她让他去茶水台给自己拿一杯水,他就过去了。他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小心翼翼地端过来,其实茶水台放着许多饮料和冰块。她知道他不懂这些,就接过茶杯。

韩呼冬看着老同学们,把自己的手指伸出来给他们看,说羡慕他们还在搞音乐,而自己的手指变得这么粗笨了,五年了就没碰一下琴键。

他们就笑他,不碰键,碰钱,是牛啊。

钱?他说自己天天跟着老爹烦都烦死了,天天还要跟着算账,人都算傻了,上个月从自己这边出去的推广费就是200万。接下来,老爸还要进军文化产业,自己得去学一点影视,要不你们一起来吧,咱组个团队……

他这么扯着,把大家都扯到了云雾里去了。

而韩呼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劝蔚蓝加盟自己的团队,好像突然发现他的团队里缺她不可了。他说刚才好多人都在打听你,你有这个气场,做公关运营准行,你还守在那个乐团里干吗?安静守守,还可能成大师,咱可不行,做音乐这一行,挺悲催的,有时候只要有一个人挡在前面,就没戏了,沮丧了。

他真能侃,几乎侃到了自己不做乐手就是因为有安静挡在前面,让他死了心,所以还是给爹做司机吧。

他拍着安静的肩,伸头过去,仿佛搞笑耳语:这样的天才是会被打压的哦。

蔚蓝咯咯咯笑起来,她看见安静在同事们的眼神中躲闪着。蔚蓝把话题转到目前的房价,这是他们都感兴趣的,他们让韩呼冬透露房价内幕,还让他保证如果买他爸公司的房子一定给打大折。就像许多不重要的演出,这么聊着,他们在候场间隙找到了乐子,除了安静,他一直坐在话语的外围,慢慢地隐逸开去。是啊,他不操心这些。他坐着看手机。他看了那么久,把自己看到了远方。

韩呼冬注意到了安静的游离,以为他是不自在,刚好到了茶歇时间,他对安静说,要不别人不上了,你上去吹一个曲子罢了。

蔚蓝看场内乱哄哄的,想帮他,就说,我们一起上吧。安静却拿起笛,起身径自上台去了。

他站在台前幽幽地吹。《空山雨》,那笛音在人群的喧哗声中变得似有似无,没人在听,除了蔚蓝。从这边看过去,他显得那么单薄,像个不受人注意的小孩,在埋首玩着自己的玩具,那侧影让人怜惜。

论坛结束,乐手们留下来吃饭,老同学几年未聚,韩呼冬起了酒兴,安静被他灌了几杯之后,脸色红上来,接着就醉乎乎的了。散场后,韩呼冬让司机把他们送到爱音乐团大门口。

蔚蓝扶着安静往人才公寓走,她感觉他的步子有点歪,心里好笑,说,你不会喝干吗不推掉?他嘟哝着什么,听不清楚。她说,你可以不吞下去呀,悄悄吐在碗里。他转过脸冲着她笑,那眼神里似是经历同窗才有的亲暖,她觉出他此刻挺高兴的,虽然平时他脸上也有笑意,但现在他是真的在开心着,也可能是因为酒。

走到二楼,看见安宁穿着运动服正下来。安宁愣了一下,看着她,然后仰脸摔了一下略长的头发,眼角都没扫安静一眼,仿佛他是空气。她对他说,他喝醉了。

从楼梯下方看上去,安宁站在逆光中,情绪将人笼罩。她心里突然不高兴了,她想我为什么要解释,我扶他回来又怎么了?

他没言语,噔噔地往楼下走。她扶着安静从他身边过去。

她把安静扶进宿舍。他软软的,低垂着头,突然亲了她颈项一下。她知道他醉了。没想到他把口袋里的信封拿出来,往她手里放,嘟哝道,主要是你,主要是你。

那好脾气的模样,让她那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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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的北宫风离+南宫明月=《帝凰,名门庶女》这本实体书已经在2014年6月上市了。当当网、卓越网、淘宝、天猫、各大书店已经有货,这套实体书中有网络没有的新番外,二万多字哦。希望喜欢明月和风离的亲们能喜欢,去购买实体书多多支持风哦。风谢谢大家的支持,O(∩_∩)O谢谢!****她蔚明珠,她本是将军府高贵的嫡女,南齐至尊皇后,她嫁他七年,助他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却不曾想,身怀六甲时换来他一纸圣旨,打入冷宫!父亲被斩,昔日辉煌的将军府顷刻崩塌,临死才知道原来她只不过是他登上帝位的垫脚石!身下鲜血弥漫,冷宫外却传来他另娶新人的喜乐,断送了她所有的幻想!水银灌顶,她凄然以血为咒:“上天入地,我蔚明珠在此发誓,如有来生,我定然会让你们十倍千倍的偿还今日给我的屈辱!”再一次醒来,却发现自己重生在十年前,这一次,她绝不会再任由命运摆布,她定要让那些伤害她的人血债血偿!地狱幽魂索命,玩心机,斗权术,她一一奉陪!当日伤她一分者,今日她必还十分!王侯将相,太子藩王,她教他们一个个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且看昔日弃后今生风华滟滟,逆天无双!哼,前夫求娶,门窗全无,誓要报仇!什么,装可怜?玩心计?好吧,来比比,谁才是鼻祖。不是说她心狠手辣,恶名远播么,咋的还有那么多桃花登门求亲?她以为她这辈子都是无牵无挂,却没想到惹上一腹黑的主,而且,甩都甩不掉!当坚强狂傲的女子,撞上那俊颜面瘫、腹黑狡猾的男子,又会发生什么故事?是他?还是他?踏过一路情伤,两世情仇,面对同样为她全心付出的几位绝色郎君,她该选谁?
  • 南山承斋之若华沉浮

    南山承斋之若华沉浮

    这是一部仙人修成记,全书突出两代人的仙侠之路,重情重义的龙羽,众仙之中脱颖而出的少年掠天香,围绕征途由衰到盛的经历,最终奇思妙想完善了征途,其中蔓延了一路上人仙妖鬼的爱恨情仇和魔域帝国的兴盛时代,涵盖了小清新,侠客,官僚,宫斗等内容,其中所有的神奇都是高潮部分迭起,更值得看的是其中经典无数,神仙界的大人物,光怪陆离的魔兽,走上妖界巅峰的大妖,多重角色支撑起精彩架构,易读,易懂,获益匪浅。通篇爽文都是朗朗上口,成功打造出很容易看懂的整体白话文聊斋。
  • 腹黑王爷:倾城俏妃要上天

    腹黑王爷:倾城俏妃要上天

    她,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活泼的有些过分。他,气质翩然,仿若谪仙,腹黑的有些恐怖。一朝风云变奂,朝堂纷争不断,看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权倾这天下。一朝时空扭转,万物轮回变迁,看她笑弹琵琶,娴静似水,颠覆这乾坤。他们的日常大抵就是,某女犯完错据理力争:“男子又怎么样,女子又怎么样,你这是性别歧视,男女是一样的。”某男怒极反笑:“哦?所以你就打架,逛青楼,调戏良家妇女?”
  • 系统空间神厨之七爷不好惹

    系统空间神厨之七爷不好惹

    是一个系统神厨的文,男女主身心干净,女主女扮男装,扮猪吃虎。七爷撩妹高手,男女通吃。“爷,七少又开始撩妹了。”“直接把他绑回来”“爷,七少把一个少夫人打了。”“没事,我担着。”直到有一天男神变成了女神所有人却不淡定。某男大手一挥他的媳妇儿怎么能被人廉耻呢?
  • Churchill

    Churchill

    Written by master historian and authorized Churchill biographer Martin Gilbert, this masterful single-volume work weaves together the detailed research from the author's eight-volume biography of the elder statesman, and features new information unavailable at the time of the original work's publication. Spanning Churchill's youth, education and early military career, his journalistic work, and the arc of his political leadership, Churchill: A Life details the great man's indelible contribution to Britain's foreign policy and internal social reform.Offering eyewitness accounts and interviews with Churchill's contemporaries, including friends, family members, and career adversaries, this book provides a revealing picture of the personal life, character, ambitions, and drives of one of the world's most influential and remarkable lead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