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想当孤胆英雄

东方优后来挺后悔，他觉得当时不该说“一个人包围了一个营”，而应该说成包围了一个团、一个师或一个军，因为大家反正都不信。这是东方优一生中讲过的唯一一个英雄故事。从此以后，学校绝对禁止他参与类似的活动，但允许他与同学们一起观看革命题材的影片。东方优不准讲，但可以看和听。这是他接受英雄主义教育的有效形式。每到看电影时，他都表现出极度的兴奋，比其他同学的反应更为强烈。像许许多多的同龄人一样，东方优也渴望成为一名英雄，而且想做一名潜入敌人内部的“孤胆英雄”。与他有同样抱负的人不止一个，他们班上有十来个男生都有相似的想法和冲动，只是动机不尽一致。别人的理想背后可能是个人英雄主义在作怪，试图独立完成特殊使命，无须他人介入；也不想让别人分享其立功受奖的喜悦，而是一鸣惊人，一枝独秀。东方优打算深入虎穴的直接诱因是因为影片中的匪巢里总有一个迷人的女特务。她们的装束打扮、声调语气、容貌体态和动作姿势让他神魂颠倒，兴奋不已。他每次看完电影，脑子里总反反复复地播放那女特务或女坏蛋出现的片段，心里常常涌起异样的感觉，身子也随之发热。他知道，只有将来打入敌人内部，才有可能与那种女特务有亲密接触，所以，东方优立下了志愿，长大了一定要先装成坏蛋，潜入敌后，经历一番巧妙奇特的体验。至于成了英雄后的奖章、鲜花和掌声他并不十分看重，对他而言，过程远比结果更有吸引力。无名英雄也是英雄，关键是那种不可名状的奇妙感觉。东方优直截了当地把自己的英雄梦想告诉了同学们，结果引起了一片哄笑和嫉妒。傻子也想当英雄，而且是孤胆英雄，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更是对英雄的侮辱。对此，有好几个男生挽起了袖子，想痛痛快快地揍他一顿。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东方优竟然先动了手，他差一点儿结果了一个男生的小命儿。那是一天中午，一位比东方优高半个头的大个子男同学，在嘲弄了东方优一番后，当着东方优和其他同学的面，模仿起了某部影片中的著名美女特务。他手里夹了根粉笔当香烟，另一只手叉在腰间，在教室的过道里来回扭动着屁股，大伙儿笑成了一团，谁也没在意东方优的反应。突然间，东方优举起一把凳子，朝着那位得意洋洋的模仿者的后背砸去，凳子腿正好砸到那个男生的后脑勺上，他“扑通”一声倒下了。“呸！真恶心！”东方优愤愤不平。他不允许别人破坏他心中的偶像。那个同学被救过来了，脑袋上鼓起了个大包。东方优被学校记了个大过，“值，真值！用大过换一个大包。”东方优乐了。直到四十多年后的今天，如果你问他天底下哪个女人最漂亮时，他都会不假思索地说：“女特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