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花生壳里睡大觉

东方优在小学阶段并不是总受到批评和处分，他也有受到表扬的时候，尽管这种机会很少，也许只有过一两次，但他至今记忆犹新。那是大跃进的年代，人们的生活沸腾了，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突飞猛进、日新月异、热火朝天的景象。东方优在那种激动人心的热烈气氛感召之下，似乎神智上有了些许的恢复。他除了积极地把家里的门铞子、窗户钩子、抽屉把手之类的东西撬下来交给学校统一烧成铁渣滓之外，还跟其他同学一道，拿起笔来宣传和讴歌跃进的巨变。这个本来只会讲“一个年轻的老头儿”这种低级笑话的不满十岁的小傻子，竟在如火如荼的跃进大潮冲击下诗兴大发。他写了首儿歌，赞美生产队的丰收景象，以抒发他的豪迈情怀。这首曾流行一时的诗歌是这样写的：庄稼长得真是好，小麦秆子两人抱。粮食多得吃不了，花生壳里睡大觉。看了东方优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在皱巴巴的作文纸上写下的这首儿歌，老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哪，千年的铁树开了花，百年的哑巴说了话，傻子能写诗，我的妈呀，真是活见鬼了。”老师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手抽了自己两个嘴巴，以确认自己是否在做梦。这种奇迹当然具有轰动效应和典型意义了。于是，学校的墙报上登出一首署名东方优的杰作。小麦的秆子粗得要两个人才能抱过来，而花生壳大得可以躺在里面睡上一觉，这是多么浪漫而富有想象力的境界啊！没有这么粗壮的麦秆儿、巨大的花生，哪有超百斤的麦穗和花生米呢？哪有亩产万斤的良田呢？东方优受到了老师的表扬，并在学校的一次大会上登台亮相，还佩戴了一朵大红花。他一脸笑容，灿烂夺目。然而，这种荣誉对于东方优来说只是瞬间的，他的傻气没过几天又冒了出来。一天早晨，有几个同学说村里有个老头儿上吊死了，老师好奇地问：“那个老头儿在哪里上的吊？”同学们都说不知道。这时候，东方优突然冒了一句：“肯定是在小麦地里。”“胡说，小麦地里有树吗？”老师回敬了一句。“没树！”东方优想了想说。“那他往什么地方吊？”老师恶狠狠地问。“吊在麦秸上呗！”东方优很肯定。“屁话！小麦秆上能上吊啊？我看你是傻到底啦！”老师不想听他瞎扯。“‘麦秆粗得两人抱’，那还吊不死人？”东方优把自己的著名诗句引用上了。“那你干吗不去上吊？”老师没好气地甩了一句。“你要再敢胡说，我就让你戴上顶帽子游街去，你这是诬蔑大跃进，你这个傻子！”东方优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眨巴了两下眼睛没敢再吱声，他不怕游街，他怕老师冲过来揪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