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午年,三月初七,整个京城的上空都布满了灰蒙蒙的阴云,暗沉压抑得让人难以喘息。
我紧紧握着蝶翼刀埋伏在暗巷深处,等待着陆漠的下朝经过。
身为如今的朝中第一权臣,陆漠几乎每日下朝后都有宴请,大多数时间他都会欣然赴宴,唯有每月初七这日,他会在下朝之后,独自驾马明月街巷尾的一幢宅子住上一宿。
宅子名唤幽谷斋,遍植梨树兰花,据说住着陆漠最心爱的女人,也就是曾经名满京城的重华楼花魁绮烟,但因为素日里那幢宅子总是大门紧闭又有许多暗人看守,我一直都没有寻到机会进去一探究竟。
本来我还打算等上一段时间再动手,但听闻最近朝中有人渐渐不满陆漠的行事嚣张屡屡弹劾,宫里的探子传出来的消息说,为平衡朝野议论,一贯偏颇陆漠的皇帝也不得不宣布暂且罢了他的差事,再加上今日又是他去明月街的日子,我估摸着他这会儿的心情要么愤怒要么失意,而情绪的波动是最能影响人的心智和身手,所以我决定等他在与那女子会面温存的时候,对他动手。
巳时三刻,京城上空有细雨纷纷扬扬而落,陆漠着一身无尘青衣,骑着白马步入了明月街。
他没有撑伞,仅用帛带微微束住的发丝在风中轻轻飘散,秀雅如画的眉眼虽沾染了雨意,可却丝毫未损半点风华,一如八年前,我记忆之中的模样。
仅片刻的功夫,他便行至了幽谷斋前,马蹄声刚歇,原本紧闭的铜花门便“吱呀”一声从内里打开,随后便瞧见同样着一身青色衣裙的女子,撑着十八骨的青竹油伞从门后款款走了出来。
“今日这般大的雨,那些仆人也未曾提醒大人带伞,若偶感风寒了可如何是好?”
女子细细开口,悦耳的声音如百灵轻啼,许是见陆漠的发梢肩头都已湿透,便随手解下了腰间的锦帕,疾步上前,想要替他拂去雨露寒意。
我等的就是她靠近陆漠的那一刻,只要她走到陆漠身边,她手中的伞暂且遮挡住陆漠的视线,便是我最好的动手时机。
然而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就当那女子手中的绢帕快要触碰到他肩头的时候,他却不动声色地往后错开了一步:“绮烟姑娘不必如此,不过些许小雨,于陆某并无大碍。”
他的举止优雅而疏离,半点也没有我想象之中的旖旎缠绵,而那女子似乎对他的行为也早已习以为常,只淡然地将手收回。正准备开口,谁知门内却突然有几个梳着双髻的小童从里面窜了出来,动作敏捷地扑到了陆漠的身边,依依抓住了他的衣摆:“陆叔叔,你怎么现在才来,上次你说过要陪我们玩蹴鞠的……”
小童们叽叽喳喳地闹腾了好一阵,而陆漠却没有半分不渝,在耐心听完他们的话后,便逐一摸了摸他们的脑袋,温柔含笑道:“今天在下雨恐怕不行呢,下次天气好,陆叔叔一定陪你们玩。”
语罢,又抬头对着努力将伞撑到孩子们头上的青衣女子道:“雨大了,绮烟姑娘先带孩子们进屋罢。”
“前些时候又有好些人前来打听这些孩子的来历,大人在朝中还需多当心一些。”青衣女子诺诺应了声,转身推开门示意孩子们进去之后,方才回头低声问道:“那今日……”
风雨骤急,吹落好些胜雪梨花,陆漠微微摇头:“今日陆某还有俗事需要处理,便不打扰姑娘了。”
几乎在他话音一落的瞬间,我便察觉到了不妙,正准备转身撤退,却终是迟了片刻。
只因那青衣女子在掩门时,将伞面微抬之后露出的面容,竟与我有八九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