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1749800000013

第13章 开启地狱模式

(一)

十一岁那年,我曾经交过一个陌生的朋友,是个素未谋面的好心哥哥。他的手机号码,跟我妈妈的手机号码只差一位数,因此,我前几个月才不小心充错了一次话费,拿着妈妈给的钱跑到楼下,却把话费错充到别人的手机上了。

第一次跟他联系的时候,我抱着移动电话躲在露台一角,生怕被人发现。

电话接通后,我怯生生开了口:“你好,你还记得两个月前,有人给你充了一百块钱话费吗?”

“充错了吧?”电话那头轻笑起来,是一个爽朗温和的男子声音,“多傻啊,话费都能充错,那我还给你吧?”

“不,你别误会,我不要你还……”我急切地解释着,“我本来是给我妈妈充的……她上个星期,去世了……”

“哦,”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很想她吧。”

爸妈的葬礼,我都像个行走的呆子,不知道哭。但他这么一问,我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我当然想念她,我也想念爸爸,我想念我那个完整到近乎完美的家,就算一直被唠叨偶尔被呵斥,我也不能接受他们就这样不打招呼地离我而去。平时,我妈妈连出去买个早点,都会给我留一张小纸条,开头称呼永远是温温柔柔的“小朵儿”,结尾是“等着我哦”。可是那一次,她却没有给我留下任何消息,我等啊等啊,也永远都等不到她挽着大包小包回家来了。

就这样,我跟这个陌生的朋友,虽然未曾谋面,却聊了好久好久。

直到读初中,电话被控制,才逐渐断了联系。

现在回想起来,这段经历,甚至有可能是我的幻觉,因为那个好心的哥哥没留下一点点痕迹,多年后我再尝试着打通那个电话,也不是记忆中的声音了。那天,挂了电话后,我悲伤地失笑了,心想:哦,原来在我最坚苦的日子,只能靠着一个虚无的声音来慰藉自己啊。

这个时候,我的父亲他在做什么呢?

我本以为,他也在车祸中一起死去了。可是他如果没死,那么在我最悲恸最孤单最需要亲人陪伴的时候,他在哪儿呢?他在做什么呢?他躲到了别人家里吗?终于有这么一个机会,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摆脱我们母女,去做于彦峰的爸爸吗?如果整个安家的氛围都是重男轻女,我凭什么以为我爸是个例外?我究竟是打哪儿来的这份自信呢?!

两个小时后,我人已在上海。

我有一点脾性随我师父,那就是,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往左边唇角巴了一张创可贴,借了小曦的车,我直奔上海,原本100码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开到130四十分钟就到了。车内仪表盘测的是发动机输出速度,永远是高于实际车速的,比起车外的检测速度要更高。况且,不超过10%不会被扣分,像我们这样能精确掌握时速到小数点后三位的老司机,一般只要说开132码,就绝对到不了133。

按照小曦给我的地址,我找到了冯启坤家,蹲在门外,等着人出来。

不久,一个美艳妇人挎着爱马仕凯莉包袅袅婷婷走了出来,穿着小礼服,蹬着高跟鞋,像是要出去赴宴。我斜眼觑去,是照片上那个女人没错了,她就是于彦峰的母亲,一向对我不太友善,我幼时曾远远见过几面。趁她弯腰整理鞋子,我从树荫下站起身,迅速靠近门边,一把叉住她的脖子直接拖进院落。她吓得不轻,两只脚乱蹬,高跟鞋都蹬掉了,涂了厚厚粉底的老脸憋得通红,一路有气无力地挣出一丝喑哑的声音狂喊:“救、救命啊……抢劫啊……”

我敲了敲门,里面人早就听到动静,还没等我再敲第二下,门就迅速推开了。

于彦峰抢步出来,他脖子上戴着个颈托,似乎受了伤,看见一脸暴戾的我,立刻惊呆在门口。

“冯启坤呢?”我顾不上问他颈椎出了什么问题,一把推开他,像摔条死鱼似的把他妈摔在地板上,死死掐住她咽喉,凶狠地抬眼环顾整栋房子,“让你爸爸出来见我!立刻!否则让你跟我一样成为没娘的孤儿!”

地上的女人还在挣扎,从嗓子眼里憋出几个字:“他、他不在家……”

“让你说话了吗?”我扇了她一耳光:“闭嘴!”

于彦峰脖子僵硬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我打了他妈,脸颊抽动一下,却无比隐忍,站着没动。这时客厅一侧的门打开了,一个戴老花镜的男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相册。他头发茂密,焗得乌黑,容貌的变化不大,只是脸上多了一道十余厘米的长疤,从左眼角穿至右唇边,虽然疤痕颜色褪了些,不如我想象中那么刺眼,但细瞧之下,还是狰狞可怖。

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打消了所有疑虑,这就是我父亲,没有任何误会!

他老了,但那儒雅温和的气质,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为什么要装死?为什么弃我不顾?为什么选择跟别人生活在一起?于彦峰他们母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妈妈在死前知道这一切吗?她真的死了吗?怪不得公墓的管理员大叔说有位疤脸男子每年清明节都来给我爸爸上坟,他这是给自己提前攒冥币啊……我心中有千百个困惑和不甘想质问,可亲眼见到父亲死而复生的巨大震动,竟使我一时忘记了接下来该说什么,半句话都没能说出口,就先泪流满面。

“孩子,你先放开她,看看这个。”

他停在我面前,把手里的相册递给我,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

我抹了一把眼泪,不愿伸手去接。这相册,就是于彦峰开着黄色梅甘娜去老屋里取的那一本,我早就看过了,里面都是我的照片,从小到大,各个年龄段,从我刚出生一直到我离家出走之前,甚至还有一些照片是在我不知情的时候被偷拍下来的。

这相册,我一直以为是于彦峰收藏的,原来是我爸。

“爸爸一直都没忘记你,你的所有照片,从小到大,我一张没丢,全部收藏起来放在身边……你十八岁一个人跑出去,后来就杳无音讯,这么多年了,我是真的以为你早就出了意外……”

他语气无限伤感,要不是我亲眼见过这本相册被扔在老屋里发霉,我差点就信了!

“真的想我,为什么不把照片带在身边?而是扔在老屋?无非就是怕新媳妇看了不高兴呗!”我讥诮地一笑,两颗泪珠滚落下巴,滴在胸口,“你这点儿小心思,骗得过我老江湖吗?冯先生,我已经不再是十一岁的小孩子了!”

于彦峰接口:“是啊,你已经十四岁了。”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种不合时宜的嘲讽,一点也不幽默!

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却故意隐瞒真相追求我,确认关系之后再狠狠甩掉,或许,这也是对我的报复呢?!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等我待会儿闲下来,不把他正脸打到背后去算这颈托结实!

冯启坤一愣,瞥了于彦峰一眼,知道自己卖力演出的念女情深已经穿帮了,悻悻然合上相册,放到一旁的茶几上,然后往沙发上一坐,做了个请我也文明点先坐下的手势:“自从安德高通知我,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找上门来的。想聊聊吗?”

见我不以为然,他补充了一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我冷冷地哼了一声,低头看着被我掐得白眼直翻却一脸懵逼的女人,缓缓说道:“这位长得一言难尽的大娘,名字叫于瑞琴,今年四十八,比我妈小五岁。我妈生了一个女儿之后,不想再追生男孩,你心里觉得没法跟安家祖宗交代,所以我刚满一周岁,你就在外面找了个女人,给你生儿子。等我妈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我这个弟弟,可能已经有四岁了。我妈在曜兰爱朵有30%的股权,是准备留给我的,所以你不能轻易离婚把股权分割出去,就这样又过了四五年,我十一岁,你们在高速上出了车祸。”

来时路上,我给外婆打了个电话,通话长达20分钟,她把隐瞒多年的这些秘密都告诉了我。

她知道我爸当年有外遇,也知道我有个弟弟,更了解我妈妈为何无法离婚,只是不知道对方什么身份,也不知道我爸有可能还活着。

幸好,我还认识一位八面玲珑的江湖百晓生,刘曦蔓。

她攻破了李大腾那关,从他那里套出许多有关于彦峰的信息,从于母开始查起,终于查出了我父亲当年那一段不光彩的出轨史。

“我是有备而来,废话不说,我只问一件事——那年的车祸,是意外,还是安排?”

我盯紧冯启坤,一字一顿,神色凝重。

他脸色变了:“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步步紧逼,虽然脸上的眼泪都抹干净了,但已经滑入创可贴里面的那几滴,还是浸得唇角伤口生疼。

“车祸真的是一个意外,当时我和你妈妈在吵架,确实分了心。”冯启坤长叹一声,抬起手触碰一下脸上的长疤,面庞随之轻微抽搐,“刚刚创业的时候,我野心非常大,想做成行业霸主,但你妈妈根本不看重这个,她太……怎么说呢?她就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喜欢的,从来不管别人怎么看。她讨厌的,也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想……朵朵,你相信我,车祸的确是个意外,但是你妈妈的去世,也的确提醒了我。”他抬起脸望向于彦峰,眼中满满地闪着舐犊情深的慈爱之光,“我亏欠了他们母子,整整九年啊!你也知道,他们一直过得很苦,住在地下室的那段生活几乎是暗无天日。也许,那场车祸就是老天有眼,可怜他们,以这种方式来提醒我,让我用下半辈子来慢慢赎罪……”

“老天有眼?”我对他这一番谬论嗤之以鼻,“老天如果真的有眼,哪怕是个屁眼,也会先把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渣男劈死!”

冯启坤的脸色又变了,悻然道:“你果然变得尖酸刻薄,不可理喻!你妈在世的时候,虽然也不可理喻,但是胜在温柔和善,从来不说一句脏话,你看看你跟着那个姓杨的老流氓混成什么样子了?你妈泉下有知,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她会怎么想?”

“她会感到庆幸,我终于逃离了安家的魔爪,找到真正值得依靠值得信任的家人。”我冷笑一声,五指一寸寸离开于瑞琴的喉咙,缓缓站了起来,“当我流落街头的时候,是姓杨的老流氓收留了我,他教我一技之长,帮我安身立命。姓安的在做什么呢?一个忙着在装死,好跟情妇和私生子组建新的家庭,享受天伦之乐;另一个忙着霸占我的家,侵夺我的继承权,诋毁我,羞辱我,以便在十八周岁之前把我撵走,将一切潜在的威胁都彻底消灭掉——没错,尖酸刻薄不招人喜欢,那我妈妈温柔和善又是什么好下场呢?她的丈夫因此爱她疼她、从一而终了吗?她的情敌因此对她友好,祝福她家庭美满了吗?在场的诸位,都在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诫我,什么叫‘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不够温柔和善?!”

我一口气说完,冯启坤哑口无言。

于瑞琴连滚带爬远离我身边,跌跌撞撞扑到沙发那边,捂着脖子,脸色惨白,看神色想骂人却一时缓不过气来。

“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唉!”良久,冯启坤才长叹一声,“我本来以为,女孩子家没什么可操心的,只要把你抚养长大,再找个好人家嫁了,任务就算完成。唉,我万万没想到,安德高一家子都是这种蛇蝎心肠……你出事后,我很愤怒,龙龙欠了几百万赌债,安德高找过我无数回,我一毛钱都没给他。”

他说得愤懑,我只觉可笑,抛妻弃女的罪人,还自以为稍作忏悔便能感天动地?

“我跟你没话可讲,道理、感情,你都没有。”我懒得跟他讲话,转脸向于瑞琴说:“你记住,我是汤君的女儿。我摊上这样一个爸爸,只是头十八年命不太好;而你选择这样一个丈夫,住在地下室受苦和被人叉在地上打,都是自找的!”

她脸色阴晴不定,眼中怒火喷出来想燎人,却又不敢作声。

冯启坤的家教不错,这个女人即使恨我恨得牙痒痒,也得顾忌他的想法,男人没发话,她不知道该不该发火。

“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留证据起诉我吧?”冯启坤试探着问。

“不,我还没想那么远。是否起诉你,要等我清醒过来再说。我不像你,妻子身故了第二天就能跟别人上演合家欢。”

“没办法,那一年政策有变,公司面临着巨大的机遇和转折,所以我必须当机立断,不得不立刻振作起来,先处理好事业上的这个转机。此前我也考虑过,应该先离婚,再成家,但是那个年代思想还很保守,不忠的丑闻是致命的……”

我不无讥诮地呵呵一声,挖苦道:“死个老婆倒是不致命。”

冯启坤脸色尴尬,不自然地笑了笑,可能是发觉我成长得过于迅猛,牙尖嘴利,不好对付了,便干脆打开窗户说亮话:“是爸爸对不起你,朵朵,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对不起有用的话,我还开拳馆干嘛?”

我根本不想听他致歉,冷冷地抬起手准备再给他一个大耳光,可是手扬到半空就被人抓住了。

于彦峰挡在冯启坤身前,警惕地盯着我:“不要冲动。”

他还戴着个颈托,动作很僵硬,显然是颈椎部位刚刚受了外伤。我分分钟能花式摔他几十跤,可我心中发狠一遭又一遭,将后槽牙咬了一遍又一遍,面颊上的神经带动颧大肌跳动一次又一次,却怎么也下不了手。对这个男孩子,我的弟弟,我是打死都不解恨!又是亲死都不解爱!

“让开!”我沉声命令他,“于彦峰,你看着我的眼睛!”

“我不让!也不看!”他执拗地偏开视线,可惜脖子扭不动,“书上说,遇见野兽,千万不能跟它对视。”

我凄笑一声,感觉五内俱焚,想吐出一口老血来。

他语言传递出彻骨的冷漠,仿佛从来没有跟我说过那些温柔的话。我看不懂他的眼神,也悟不透他的脸色。他能看得出我的眼神吗,看得出我对命运的悲伤和无奈吗?我痛恨这个世界,却还是想把他攥在手心里带走。

目光所及处,发现他脖子上还挂着那个乳牙护身符。

我扯下他的护身符,狠狠地摔在地上。

在我动手时,有那么一瞬间,冯启坤脸上露出了一丝畏惧之色,使我心中一酸。

然后他站起身,轻轻将儿子推开,恳切地对我说:“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朵朵,我亏欠小峰他们母子的,已经快要还清了。我亏欠你们母女俩的——”

我懂他的意思,曜创力的股权转移已经快要完成了,这就是他所谓的“还清”吧。

他顿得一顿,我偏不追问,耐心地等他自己说。

“我欠你们的,会用命还你。”

他沉声说。

听到他这么说,我的心突然紧紧揪起,像被一根橡皮筋箍了几道,忍不住回想起了自己刚刚得知父母死讯时的样子,彷徨无助,又懵懂无畏,靠着不服输的狠劲和一根筋的生猛才存活下来。我虽然恨他抛弃我,选择了别的孩子,但更恨他不负责任地说出这句话来。我太害怕面对生死了,难道他不知道吗?

他当然不知道。

他心里满满的只有他儿子。

“别让我发现,当年的车祸有其他原因!”我丢下最后一句话,逃跑一般,匆匆地离开这片硝烟还没弥漫开的战场。

(二)

六月的傍晚,街上有一位兜售黄桷兰的老太太,用扁平的小盒子托着几十枚小花,异香扑鼻,每支花茎处都细心地缝了一根线圈,方便佩挂。

我见她年迈,又衣着破旧,恻隐心起,花十块钱买了三朵。

这花美得独特,香得诡谲,我将它们托在掌心,一路端详着,走进搏击馆附近的露天停车场。细长的米白色花瓣合拢着,色泽稳丽,隐隐透出一种玉雕感,越看越像前几天被我狠狠摔在地上的那个乳牙吊坠,不由得又是一阵黯然神伤。

我车是人为损坏,保险不赔。虽然钱锐被刑拘,但他个人资产为负数,指望他赔我车,遥遥无期。

好在我的朋友们都够善解人意,知道我没了车,闷闷不乐,争相把车借给我开。我整天不是开着昂科威,就是开着福克斯、高尔夫以及POLO,偶尔还能开开路虎和玛莎拉蒂,小日子红红火火,俨然就是一位婚庆租车公司的老板了。最近,杨大烟枪和刘曦蔓正处于热恋期,似乎年纪愈大做事愈是雷厉风行,两人刚确定关系就一起请假,三天两头出去浪,把搏击馆和修理厂两大摊子事儿都丢给了我,忙得我连伤心的时间都腾不出来,只能趁着蹲马桶的时候哭一鼻子。哭至动情处,频频拭泪,把半卷手纸都用光了,结果该起身的时候只能干瞪眼,然后默默掏出手机拔打求助电话。前台小妹认为自己多干了一份额外的工作,强烈要求安老板涨薪水……

我把黄桷兰摆在中控台上,关上车门,认真考虑了一下是不是该买辆新车,比如我梦寐以求的福特猛禽,外观霸气,动力强还省油,小城市开着特别爽。

槐南发展得太快,再不买,估计市区内就要有皮卡限行政策了。

——可惜卡车不能进城,我其实想买辆沃尔沃重卡。

考虑了半天,我决定,还是再过段时间吧,李大腾快要结婚了,我得先随了份子,然后看看银行卡里还剩多少余额能作为购车预算,说不定,农用拖拉机就是我最终的归宿。

驱车归家,看到楼上透出灯光,兵荒马乱的内心稍稍安定。

一楼花廊长势喜人,架子上的花花叶叶日益强壮、舒展,我每次路过都要驻足片刻,嗅嗅香,发发呆。虽然孙大圣从一个钢铁般直男的角度出发,总是抱怨这些花花草草招蚊子,叮得他媳妇两腿红疙瘩,但端木希鸣也很喜欢这个花棚的设计,觉得超有情趣。盛夏季节,花繁叶茂,粉色小朵的藤本月季攀援在架子上,虽然生长时间尚短,未能遮天蔽日,但已有一股咄咄逼人的绚烂。我跟一楼这家老夫妻闲聊过几句,互相都面熟,此刻他俩正在厨房里谈笑洗碗,老太太面孔端庄秀丽,穿了一件合身的雪青色绣花连衣裙,颈间挂串长珠链,老爷子是位既慈祥又幽默的美国人,戴副黑框眼镜,下巴留着短短的胡须。老太太隔着窗户看见了我,笑眯眯地挥挥手,跟我打招呼:“安小姐,下班啦?”

我也伸长脖子冲她微笑:“是啊,阿姨今晚没去跳舞?”

“唉,膝盖不太好,只能隔几天跳一次。”老太太语带遗憾,不无羡慕地感叹:“还是中国的老年人体力好哇,他们每天都跳。”

美国老爷子也眉飞色舞地跟我打了招呼,他中文说得有点磕巴,夹杂着不少英文单词,以及手势,我连蒙带猜能大概理解他的意思,就是“你这么美丽,颜值在方圆十里之内仅次于我太太,以后不要回家这么晚,星星看见你的眼睛都会羞于露面的,这样,世界上又要有一个城市看不见星空了”——这个美国男人的祖上一定有意大利血统吧!

我被夸得心花怒放,感觉自己都是飘进楼宇门的。

上楼时,路过了老太太家侧门,她家的音响效果特别好,清晰地传出了Asher Book的《Try》,男声温柔唱着,“If I walk,Would you run?If I stop,Would you come?If I say you're the one,Would you believe me...”

如果我靠近,你会逃跑吗?

如果我止步,你会走近吗?

如果我说你就是我的唯一,你会相信吗?

该做什么才能待在你身边?

该说什么才能把你留下来?

或许我还没准备好,但我会试着争取你的爱

我本可以选择逃避,但我会尽最大努力爱你

因为我们已经错过太久了

……

这似乎就是几个月以前,于彦峰第一次与我久别重逢,隔墙而卧时,给我分享的那首小情歌。我伫立在楼梯拐角处,听得入了谜。一时间百感交集,既觉得有一股浓浓的悲戚袭上心头,却也由于命运让我再次偶遇这段旋律而觉得被稍稍治愈了一些。

歌放完了,我继续上楼,背后随即传来掩门声。

一进门,我就看见小笼包愁眉苦脸地趴在餐桌上写作业,右手托着腮,手指里夹着一支铅笔,笔头被她啃得稀烂。小蓝猫正蜷在她的课本上打盹儿,这个小东西特别机灵,知道全家谁最宠它,仿佛找到了靠山,豹哥也不敢再欺负它了,偶尔示好性地轻轻挠它一下,都被我们正义感爆棚的小笼包同学拎着拖鞋追上三楼。

笼包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蓓蓓,那是她在班上关系最好的朋友。

“妈妈,造句子太难了!”

笼包垮着一张小脸,委屈巴巴地跟我诉苦。

“我看看。”

我拿过她本子,仔细观看,今天的家庭作业是要用两个成语造句子——风云变幻、白云苍狗。

这两个成语对小学生来说,太罕见了,让我造句子都有难度,不知道为什么学前班要教这么深奥的东西。

“你就这么写,咳!听着啊!”我清了清嗓子,酝酿一下,直接把答案念给她,“第一个句子: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班里风云变幻,每个同学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挨骂。第二个句子:人生在世犹如白云苍狗一般,有时候,是语文老师骂,有时候,是数学老师骂。”

外婆笑着走出来,嗔怪道:“就会胡说八道,你小时候啊,语文老师还跑家里来告状呢!”

小笼包最爱听我的童年糗事,顿时高兴起来,伏倒在桌沿哈哈大笑。我也笑着在餐桌边坐下,摸了摸的她头,然后托着腮帮子侧过脸,装作不经意地问:“外婆,我到底像谁?像我爸?还是像我妈?”

从上海回来后,我的心中一直有个困惑,但太忙了,一时没有机会问。

——工作使我快乐,忙碌使我充实。

以及,说谎使我丑陋。

“你不像你爸爸,你爸太顽固;你也不像你妈妈,你妈太软弱。”外婆瞧着我,似乎用一种老年人独有的敏锐察觉出了我的异常,回答得极其睿智,“你啊,最像你外公了,聪明、脾气好、动手能力强。从小啊,无论你想学什么东西,只要一教就会。”

她说我脾气好,倒是让我很意外。会觉得我脾气好的,都是不曾伤害过我的人吧。

“您……”我迟疑了一下,“见过那个男孩吗?”

“哪个男孩?”外婆疑惑一下,恍然大悟,“哦,你是说你爸爸那个小孩啊?我没见过,他把那一家人保护得很好,连你妈都没有见过。怎么,你见到那孩子了吗?唉,早知道他们会出事的话,我还不如劝你妈放弃那点股份,离婚算了,钱再好也比不上人在。他俩最后那几年,貌合神离,都装得很辛苦……”

“是吗?”

我垂下头,想象得出妈妈在我面前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中不由一酸。我没敢告诉外婆,我爸还活着,聊了几句便匆匆洗澡去了。

血缘,是个神奇的东西,正常人都对它有几分敬畏之心。

我对安德高尚能做到恩怨分明,但是,对那个更换身份在别人家继续生活的父亲,我该拿他怎么办呢?是该庆幸他死而复生,还是痛恨他弃我而去?我非常混乱,想不出一丝头绪。与父亲相比,令我更悲伤的人,是我弟弟。从我小时候,见到于彦峰的第一眼起,总觉得他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我很想照顾他、对他好,过去,我认为是他长得好看的缘故,现在回想起来,难道这也是血缘作祟吗?

杨大烟枪和刘曦蔓出远门之前,请我吃了顿饭,当时小曦问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沉默不语。

“冯启坤是曜创力教育集团的创始人、Chairman,他曾经伪造死亡,更改身份,抛弃了亲生女儿,并通过监护人的漏洞来收购亡妻股权。这桩官司不是一般的经济纠纷,可以说是惊天丑闻,对任何一个企业来说都绝对是重创。而你,就是唯一的证据,只要把你抹杀掉,没有实锤,这事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了。”小曦耐心地给我分析现状,声音中透出一股不寒而栗的悚然,然后问我:“以你对你父亲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我继续沉默。

她追问:“你确定他不会?毕竟,你的存在对他和他儿子构成了威胁,只要你消失,他永远都不需要再提心吊胆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吃饭二十多年,头一次觉得两根竹筷如此沉重。

“要么先下手为强,要么远走高飞。”杨叔简短地中止了这次谈话,“我们等你决定!”

午餐结束,我开车送他们去机场,心中满满都是感伤。唉,真是难以承受的悲哀啊,这只有杨树林口红和香奶奶香水才能缓解的悲伤啊……我正自感伤,还不到半分钟,我的手机蓝牙自动连接上了汽车音响,开始播放柿姐的《威风堂堂》,开头几句销魂的叫声振聋发聩,我一阵心虚,赶紧把声音拧小。后座两个人笑成一团,车内气氛顿时乌烟瘴气,我恼羞成怒,红灯前一个急刹,差点把狂笑的两人从座位上颠出去。

11岁那年,我认为自己的人生开启了地狱模式,现在才发现,地狱亦是分层的,而今日我落入了第十八层。

是我自己生错家庭,爱错了人,我只能自己收拾这场残局。

诺兰电影《星际穿越》中,有狄兰?托马斯的一句诗“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这首诗是写给他病危中的父亲,表达了诗人对于死神将亲人带离这个世界的愤怒,整篇诗文用了许多激烈的字眼,“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我原本对它的印象并不深刻,但在这时,它却突然像闪电一般劈进了我的大脑。

“我的父亲,正置身于悲哀的高地,您的热泪是对我的诅咒也好,但愿是祝福,我祈盼着不再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怒对光明的消逝!”

(三)

夏至的第二天,教练张达搬家,宴请宾朋。

他查过黄历,据说夏至不适合拔锅搬屋,所以特意选在夏至次日。他和妻子为了孩子的哮喘,早就决心从北方城市搬到南方来定居,只是差了一个契机,恰巧四月收到杨叔的邀请,夫妻俩便毅然放弃了原本稳定的工作,带着孩子搬来槐南,两人的事业都几乎要从零开始,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出门前,我对着镜子化妆,没空打理的头发已经长到肩膀了,发尾蓬乱,我用手指沾点发蜡抓了几下,将它们制服。

张达在这边没有太多朋友,把李大腾和安雁卉也请来凑数。

——可能是想让他免费提供炒货吧。

腾哥和卉卉被安排在另一张桌子,他却特意跑到我这桌来,小声叮嘱我:“少喝点,等会我有事找你。”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伤已痊愈,但痛感仍在。

他要结婚,我要工作,大家都这么忙,他找我能有什么事?要是与小曦有关,我准备再揍他一顿。

孙大圣最喜欢这种场合,打架吹牛宠媳妇是他三大爱好,酒一上头,就听他在那儿夸夸其谈:“我老婆戴眼镜是为了封印她的美,以免破坏这个世界的颜值平衡……”听得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他这人虽然浮夸、嘴坏,但心地非常善良,上次给一个扁平足会员退了私教课程费,他对人家说:“你要真的热爱散打,可以随时过来玩,不需要买私教课,我免费指导。但你想打职业比赛的话绝对不行,你不对自己负责,我也得对你负责!”

午宴结束后,李大腾果然来找我,盛邀我去他们新房那儿坐坐。

安雁卉始终带着一抹淡笑,陪在腾哥的身边,话非常少,让人几乎忽略了这个瘦弱的小白裙姑娘的存在。她出院以后,今天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她本来就挺瘦的,现在身子骨更显娇怯了,一副弱不胜衣的林妹妹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我跟着李大腾他们到了新房,房子在新区,位置不错,环境优美,到处是各种后现代的雕像,充满了文艺气息。

李大腾打开智能锁,还没拉门,我就听见一阵小娃娃的哭声传出来。

我大惊失色,转过脸死死地瞪着李大腾,用眼神表达了“怎么回事?你跟卉卉都干了些什么”的严厉逼问。他无辜地摊了摊手,用眼神回答我“跟我没关系,真不是我干的”。安雁卉冲进去,满脸担心,口中喊着“楠楠”、“楠楠”。我伸长脑袋,只见一个保姆模样的妇人正抱着个男婴在客厅里抖晃,但那小孩子在她怀里拼命挣扎,哭得撕心裂肺,保姆使尽了浑身解数根本搞不定他,也是满脸无奈。

“他怎么哭这样?”

安雁卉吃力地将孩子接过去,急切发问。

保姆一脸委屈,说话带着方言口音:“他不玩玩具啊,就玩大米,搞得一屋子都是粮食……”

在李大腾的帮助下,安雁卉把孩子控制在沙发旁,用纸巾擦掉他糊了一脸的眼泪、鼻涕和汗,露出尚算端正的五官,我隐约觉得这孩子有些面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楠楠,是安雁龙的儿子,你见过吧?”见我一脸疑惑,腾哥站起身来,靠近我,低声解释,“这个孩子两周岁了,发育迟缓,爱哭,内向,还不会喊爸爸妈妈。前段时间去儿童医院检查过,智力轻度低下,怀疑是儿童孤独症,就是自闭症。医生建议先参加早教班试试,说不定会有进步。但他妈一直没有正式工作,收入太低,供不起孩子读早教班,毕竟孩子爸爸不在,一个女人拖个孩子确实过得太苦了,就给送回来了……”

那孩子虽然两岁了,但不爱走路,摇摇晃晃地走几步就坐下,开始玩地上的米堆。

安雁卉深蹙眉头坐在沙发上,神色凄然。

这孩子看起来白胖健壮,居然患有自闭症,我感到很意外:“安德高不是做梦都想要孙子吗?怎么放你家来了?他爷爷奶奶不管了?”

李大腾叹了口气:“安德高——哦,我岳丈情况不好,岳母分不开身,这孩子也是命苦。”

“真正命苦的,是你们俩吧?”我瞄了安雁卉一眼,“你们马上要结婚了,这婚礼还没办呢,就先给新房弄了个孩子过来,这算什么回事啊?这个孩子——他叫楠楠是吧?对于这个楠楠你们是怎么计划的?他的爹妈不靠谱,爷爷奶奶也没功夫管他,那你知不知道、有没有人、什么时间,能把这个孩子接回去?还是说,你们已经决定养他一辈子了?”

面对我一连串的发问,李大腾只是摇头苦笑。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腾哥!”

我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他搔了搔头,赔着笑说:“你说得对,近忧其实已经有了。过几天,我爸妈要过来,这件事我还没敢让他们知道,万一被他们发现了——”安雁卉在不远处抬起头,幽怨地瞟了腾哥一眼,他立刻刹住话头,没有再说下去。

憋了半天,他才低声叹道:“真是蛋疼。”

我瞥他一眼:“蛋疼吗?别害怕,可能是卫生巾质量不过关吧。”

李大腾尴尬地笑了笑,有点踌躇,欲言又止。

我大概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主动挑明:“腾哥,如果你是想跟我商量,让我在你父母过来的时候把这孩子接走,照顾他一段时间,那么,我肯定没这个能力。老杨和小曦都不在家,我现在一天要打两份工,腾不出时间来。而且,我也不建议你们这样做,这么大个孩子,不是小猫小狗,你能隐瞒多久?你总不能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父母一来访就把他托付给熟人寄养吧?这个孩子患有孤独症,我虽然对这病不是很懂,但我至少知道一点常识,这么大的孩子应该留在亲人身边。腾哥你想想我吧,我还没自闭呢,被亲人遗弃过的经历都把我逼成什么卵样了——”

说着说着,我激动起来,重重地一拍桌子。

李大腾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这是卉卉出的主意……”

我意外地看了安雁卉一眼,她咬着嘴唇瞪了李大腾一眼,脸瞬间涨红了,但很快便平静下来,坦然解释道:“你是我的姐姐,我有困难时想到你,不是也很正常吗?”

我犀利地从眼尾瞄向她,沉吟着,没有说话。

这姑娘都出院了,是不是代表着,她那点轻微的失忆症也痊愈了呢?她已经想起了,我才是祸害他们家的元凶了吗?她心里明明是痛恨我的吧,想让我对她兄嫂的婚姻解体负责任,替他们照顾孩子,却要让李大腾对我说出来。

——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副面孔呢!

“卉卉,想要日子过得下去,你最好不要拉上腾哥掺和你原生家庭的事——”

我苦口婆心地劝,李大腾咳嗽一声打断了我,用眼神示意我出去再说。我机灵地闭上嘴,向他们告辞回去。腾哥把我送到楼下,面色凝重,对我说:“你爸爸找过我……”

一听这话我就急眼了,立马插嘴:“你跟他什么关系?上次你介绍那男的,也是他推荐的吧?你到底跟谁一边啊?”腾哥无奈地咂了咂嘴,愁眉苦脸的,十分委屈:“你别急啊,他虽然以前是有许多事做得不对,害得你很苦,但他现在给你介绍的可都是青年才俊,那不也是为了你好吗?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皇军说了,只要你肯签署一份保密协议,他就能帮安雁龙还清赌债,填补公款的缺口,这个孩子也不会从小失去父母……”

“什么保密协议?”

“具体内容我也不清楚,只要你有意向,他随时欢迎你去找他谈。”

“我疯了吗?为了安雁龙家庭幸福,我要接受一份不平等条约?圣母是个妇科病你知道吗?那个王八蛋欺辱幼女,恶贯满盈,我巴不得他妻离子散父母双亡,多吃几年牢饭,多捡几年肥皂,这事没商量!”

斩钉截铁地说完,我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我突然又返身折回去,李大腾满是苦恼的脸上陡地精神一振,他可能以为我改变主意了。然而可惜,我只是特意回来提醒他一句:“给孩子买点儿太空沙玩吧,别再浪费粮食了,粒粒皆辛苦!”

同类推荐
  • 愿得你心不分离

    愿得你心不分离

    青梅竹马的他?高冷腹黑的他?还是乐观阳光的他?选择恐惧症的她会怎样选择呢?“你好,我叫苏心离”苏心离.....心离.....愿得一人心,白手不分离?
  • 傲娇恶女也温柔

    傲娇恶女也温柔

    再给我几年时间,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好不好—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见最想照顾一生的人。自尊和爱情,哪个更重要,在这五年的时间里,我最想做的,竟然是那个上门女婿。她—-是罂粟,却也是他的日月星辰
  • 原来我只喜欢你

    原来我只喜欢你

    当世界冠军前女友遇上偶像主唱前男友……多年未见,初次重逢,两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怀砚:“原来是我的天王巨星前男友啊,失敬、失敬!”路昀深:“哪里、哪里,能有个世界冠军前女友,才是我三生有幸。”一场势均力敌的爱情,一段浪漫又热血的征途。原来爱你这件事,是初衷,也是信仰。“你什么手机啊,一天到晚专门推送我的消息?”“我也不明白,可能是……一只爱你的手机。”“……”“She's your wife now?”“She's my life.”她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生命。原来,最好的恋人,盼他扬名四海,也盼他遁世隐居。盼梦想,也盼爱情。
  • 闹铃响起时

    闹铃响起时

    青春是美好的,初恋是难忘的,总有一些小美好值得我们去珍惜,总有一些人在等你
  • 把危险留给自己

    把危险留给自己

    看了这本书,我觉得千百年来,人类想尽了办法追求长生不老之术,可是总是没法破解生命之谜。主导人类的生长、发育、繁殖和衰老的基本因素是什么?为什么有的人能长寿、有的人却因遗传性疾病以至夭折?为什么同样的药治疗同样的病,但效果却因人而异?为什么吃同样的食物,有的人容易胖而有的人却不胖呢?在这本书里已一一作了讲述。
热门推荐
  • 痞子遇见妞

    痞子遇见妞

    一个防狼踢却将自己踢进狼窝……她单纯的认为,以身体为道歉的代价足以让自己远离那头恶狼,但惹上他注定一辈子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拥有无害的绝世容颜,却是个又痞又色的腹黑男。她,外表阳光清纯,却是个有点小暴力的疯癫伪纯女。某男:成为我的猎物就得乖乖的!某女:哼!女汉子能屈能伸,想纠缠,滚远点!当腹黑男变身温柔哥,女汉子也hold不住啊!说是远离他,可是……可是奴家真的做不到啊!A:“话说痞子遇见妞,到底是偶然还是久别重逢?”B:“嘿嘿,人家当然是久别重逢啦!”A:“文文到底是搞笑还是苦情?”B:“嘿嘿,你看了不就知道鸟!”A:“说话给爷痛快点!!”B:“本文讲的是一个超级专情傻男人,亲手杀了自己的老婆孩子还有他自己,还大义凛然的说,没事,这辈子没了,我们还有下辈子……尼玛,来世他们是在一起了!可却也磨难多多、苦情多多。什么被下咒、鬼缠身的一大堆……也不知到底是他欠她的,还是她欠他的,纠纠缠缠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哎呀,人家也说不清啦!爷,您进来看看就知道啦!”PS:本文小搞笑、小狗血、小清新还有一点小灵异……胆小勿进哟!A:“滚回吧!”B:“诺……各位爷们,记得收藏啊!!薄荷爱你们!么么哒!”A:“贱人就是矫情!不过,看她那可怜样,就赏她个收藏吧!
  • 作者沙雕日常

    作者沙雕日常

    我是一名写手,当我投第一个字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离改编影视作品,出任ceo,迎娶白富美的十万八千里梦想又走进了一厘米……
  • 符文神尊

    符文神尊

    混沌时期,大道孕育三千魔神,三千魔神大战陨落,化做三千外宇宙……大道之子盘古成功开辟出内宇宙洪荒大陆。洪荒大陆经历万般演变,法则俱全。杨戬外甥,吴凡。乃是杨戬大哥,杨蛟血脉借天地奇珍泛生石,孕育而出的。不过在孕育之出偶然掉落至三千外宇宙之一的联邦宇宙……被一个神秘瘸子收养长大。在成长的道路中因为一些事,吴凡知道了,自己不是联邦宇宙之人,的事实。也知道了,自己是洪荒大陆人族。
  • 泛出江湖

    泛出江湖

    白衣怒马声名扬,青衣快剑随身旁。轻舟泛去武林梦,来世不做江湖人。江湖何为?有人即有江湖,有人即有善,即有恶。即有恩,即有仇。可这善恶,江湖分得晓?这恩仇,武林还得清?习武之士聚身之所即为武林江湖中人所在之处便是江湖。刀光剑影无处去,避无可避是非恩怨绑英豪,逃不能逃你我又何尝不是江湖儿女?有你有我,便有江湖!
  • 故里眼中有长安

    故里眼中有长安

    【甜宠加点虐】【连载中】她永远属于他,他的世界中全部是她因为长安归故里,故里有长安。【青梅竹马】√【甜宠】√【甜虐】√禁止谩骂√作者很懒,但至少一天一章
  • 2009年中国散文诗精选

    2009年中国散文诗精选

    散文诗,可以说是诗的散文或散文式的诗。它有着诗的灵魂及散文的外衣。它经过思想与艺术的多维嫁接,根植生活之壤,成为文苑一枝受作者珍玩读者喜爱的奇葩。读它,我们能从它的语言中感知灵魂的光芒,感知色彩、气味、声音的美妙。读它,犹如一次大享受,全身的神经感官都处在愉悦之中,想象张开彩色的翅膀,每一句语言都释放出无数个枝杈。本书精选了2009年度的优秀散文诗作品,尽显年度散文诗写作之盛景与实绩。
  • 中学生必背古诗词(新课标必读丛书)

    中学生必背古诗词(新课标必读丛书)

    诗词,是指主要以近体涛和律河为代表的中国传统诗歌。通常认为,诗更适合“言志”,词更适合“抒情”:诗是文学体裁的一种,通过有节奏和韵律的语言反映生活,抒发情感。
  • 依依落入卿手心

    依依落入卿手心

    人生真是奇妙。某天就莫名其妙地被救了,还失去了之前的记忆,某一天又被告知自己其实是尚书府的二小姐?再某一天……莫名其妙地被求了婚?她本想平平淡淡地过完这辈子来着,结果还是遇上这个人。这辈子怕是栽在他手里了!
  • 梅花香自苦寒来(指导学生身心健康发展故事集)

    梅花香自苦寒来(指导学生身心健康发展故事集)

    学生时代,是一个充满理想的季节,也是人体发育的转折关键期,这一时期,如何正确认识和对待自己的生理变化,怎样面对生活和生理的各种烦恼,是决定青少年身心是否健康的关键。
  • 大灵尊之暗城怒

    大灵尊之暗城怒

    黑风永夜过处,处处黑风永夜……看不见的,被遗忘的,从来都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