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祐怎么会忽然染上疫病?”花想容无法冷静下来,声音尖利,“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分明还好好的!”
“嫂嫂!”郡主眼见就要拉不住花想容,声音不由得也急切了几分。
“你有所不知,淮安此地又脏又乱,前些日子疫病蔓延,已经死了不知多少人。”褚辰景没有计较她的失态,沉声说道。
可是在现在的花想容看来,这些通通都是闲话,“那你为何不带着宇祐进京?你就因为他染上了疫病放他死在淮安么!”
“王妃说的轻巧。”褚辰景的面色不自觉的阴沉了几分,“宇祐若是还能支撑到京城,我又怎么会不来!”
花想容一怔。
“我原本打算带宇祐进京,可是路程还没到一半他就已经支持不住,无奈之下才转道去了药王谷。”褚辰景直到现在提到药王谷时还心存怨恨,“至于宇祐是怎么死的,你不如去问问你那不近人情的师父!”
花想容没想到事情还多了药王谷的一层,“师父?”
“药王谷号称天下无双,医得好那么多疑难杂症,为何医不好一个染了疫病的孩子!”褚辰景站起身来,声音清冷,“你可知道他们有多漠视人命!”
“不会的。”花想容泪眼婆娑,声音含混,“不会的,师父不是这样的人,师父不会的……”
“嫂嫂我们先回去。”郡主眼看着形势越来越失控,拉着花想容走进内院。
花想容情绪失控,显然不适合再留在这里。
“嫂嫂,生老病死本就是命数。”郡主一边拉着她进屋一边劝道,“何况宇祐在天上想必也不愿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说着,她转头向跟过来的添香使了个眼色,添香会意,麻利的点燃了一支安神香。
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先前都没怎么碰过安神香的添香已经熟练得不得了了。
“是我对不起他。”花想容在眼泪几乎已经流干了的时候低低的说道,声音沙哑,“都怪我,宇祐若是还在京城之中,就不会染上疫病,就更不会死了……”
“嫂嫂,当初让宇祐和殿下一同前往淮安不是你的错,你更不必为这个决定愧疚。”郡主叹了一口气说道,“宇祐的性子本就不适合留在京城,所有人都知道的。”
花想容轻轻摇了摇头,泣不成声。
郡主一时间也不知该劝些什么,只得静静的陪在她的身边,等她自己缓过气来。
前厅。
褚迟郢心知花想容状态不对,但褚辰景还在府中,好歹也是当朝太子殿下,就算先前熟识,太过失礼也并不妥当。
褚辰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了回去。
花宇祐身死药王谷,一直同花宇祐生活在一起的他并不好过,可如今花想容将罪责通通推到他的身上,着实令他心中不满。
“抱歉殿下。”褚迟郢抱了抱拳说道。
“无妨。”褚辰景淡声说道。
两人之间就此沉默了下来,褚迟郢并不擅长寻找话题,尤其是在这个很是尴尬的时候,褚辰景显然也不打算说些什么缓和气氛,默默的坐了半晌后站起身来,说了一句告辞后便转身向外走去。
褚迟郢没有挽留,只是礼节性的送了一段,两人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道别,个中尴尬与疏离却显而易见。
骁王府。
褚辰宇在得子的喜悦稍稍过去一些后,后知后觉的为丢了太子之位而懊恼不已。
对于花清锦主动晋二夫人为侧妃的决定,本就深合他意,于是此事迅速的敲定下来。
不过褚辰宇对这位新晋侧妃的宠爱似乎也随着孩子的降生儿到了尽头,每日除了吩咐下人去送补品之外并不会更多的关心于她。
“听闻王爷已经有段时日没去过侧妃那里了。”贝儿压低了声音说道,“看来王爷的心思始终都是挂在您的身上的。”她的声音中满是压抑着的欣喜。
花清锦点了点头,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一般,“我若是这点本事都没有,也就枉为王妃了。”
她与褚辰宇成婚许久,对他的脾气秉性心中想法早就已经了如指掌。
他忽然流连于侍妾的院落之中,无非就是因为母亲的意思,而且王府留后也的确是势在必行的一件事,花清锦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清楚的不得了,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从中作梗。
至于后来被皇后娘娘一气之下送进府中专给花清锦添堵的那些侍妾,褚辰宇连看都没多看几眼。
“王妃您花容月貌才气横溢,出身宫中的侍女哪里能和您相比,王爷也就是风琉几日罢了,真到了大是大非的时候还不是要问您的意思。”贝儿的唇角是压制不住的笑容。
两人正说着,忽听门外侍女通禀道,“王妃,王爷来了。”
花清锦点了点头,散开了自己的长发。
褚辰宇踏进屋中,愁云满面。
花清锦亲手倒了一杯热茶,目光一扫,屋中众人会意,鱼贯而出。
“王爷这是又在忧心太子之位的事情了。”花清锦柔声说着,将热茶推到了褚辰宇的面前。
褚辰宇叹了一口气,“他究竟为何忽然回来。”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声音沉重,“这么多年他不是一直不争这个位置的么。”
从褚辰景加封太子至今,京中已经有不知多少人问出过这个问题,他们已经快要遗忘褚辰景这个曾经最受皇上宠爱的亲王,他们以为褚辰景真的会像自己在向皇上请旨的时候所说的那样老死在京城之外。
没想到偏偏在这个京中形势几乎已经尘埃落定,皇后骁王一派大获全胜的时候,他忽然出现在御书房外叩首谢罪,在一夜之间逆转了局势,将天平以蛮不讲理的姿态拉向了自己的一边。
“天真。”花清锦淡声说道。
褚辰宇品了一口清茶,抬眼看向花清锦。
“人心是会变的。”花清锦坐在了褚辰宇身边,声音中听不出感情,“他先前不争不抢是因为他生在皇家又生来受宠,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可以不要荣华富贵,不过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抛弃荣华富贵而已。”
他将那些话说的轻飘飘的,就以为自己真的可以轻易的接受,可是直到离开京城,他才终于明白自己好不容易才抛弃的那些东西在别人眼中为什么那么梦寐以求。
“你是说……他根本就没有不争不抢,只是……”
“是。”花清锦截口道,“他远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高尚。”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他?”褚辰宇主动提起了这件他一直以来都不愿谈论的事情。
“我们没法应对。”花清锦毫不客气的说道,目光直直的盯着褚辰宇的双眼。
褚辰宇一怔,一时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听到的回答。
“皇后娘娘在宫中苦心经营,我们占尽了天时地利才打出的一盘好棋,在最后的关口功亏一篑。”花清锦将过去的日子里发生的事实以几乎不近人情的冷漠声音复述了一遍,“原因只是因为褚辰景回来了而已。”
她不是一个不承认自己的失败的人,更不是一个认不清对手实力的人。
“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口头谢罪,仅此而已。”花清锦目光灼灼,“仅仅是这样,我们就已经输了。”
“你这话……”褚辰宇自己都觉得有些听不下去,声音中有些迟疑。
这么听起来骁王府和皇后娘娘加在一起,在褚辰景的面前都完全不够看。
“这话很难听。”花清锦点头道,“可这就是事实。”
褚辰宇无言以对,缓缓的低下头去,暗自咬紧了牙关。
他虽说并不是天纵英才,但出身皇家,相貌能力都算是出众,年纪轻轻还有军功在身,他从来都不愿承认自己比谁差,就算是在与褚辰景对比之时。
他一直觉得褚辰景只是会在父皇的面前讨巧而已,自己只要有机会也一定能得到父皇同样的宠爱,可是此时他忽然觉得自己错了。
褚辰景离京这么久,自己在父皇面前多出了无数表现的机会,可是这些自己已经深受父皇宠爱的画面在褚辰景回京的一瞬间便成通通了幻象。
他只是在自以为是罢了,父皇心中的儿子始终都是褚辰景,从没变过。
他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如此真实的挫败感,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来。
“王爷不必如此。”花清锦端详着褚辰宇的神情,放柔了声音劝道,“我们也并不是拿他毫无办法。”
褚辰宇似是忽然找到了希望,目光都亮了起来,“有何方法?你说。”
花清锦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皇上喜欢他又能如何?一个死人总归是不能继承皇位的。”花清锦的目光中杀机毕露,“我们阻止不了他加封太子,还不能让他变成一个死人么?”
茶杯上有隐约的水雾蒸腾,褚辰宇望着自家王妃,心中猛的一震。
“清儿此话有理。”他沉默了片刻后缓缓开口,一字一顿的说道。
花清锦面上清冷的笑意又盛了几分,轻轻晃了晃手中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