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褚迟郢摆了摆手,这等连他自己都不大想的明白的事去问一个暗卫,着实是难为他了。
暗卫垂头不语。
“最近盯紧相府,那几个人恐怕不会安生。”褚迟郢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是。”暗卫领命,“属下告退。”
暗卫退下后,褚迟郢沉吟片刻,起身直奔花想容的院落。
“王爷您来了。”正在院中浇花的红袖一抬眼正看到褚迟郢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木舀行礼道。
“恩。”褚迟郢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心中暗道花想容将这丫头教得不错,几日的光景,已经比先前规矩多了。
红袖被他看得整个人不自觉的发毛,低下头说道,“王爷是来寻王妃的么?她正在屋中。”
褚迟郢收回了目光,举步进屋。
花想容正拿着笔一笔一划的练习书法,添香站在一旁替她研墨。
见褚迟郢进来,二人放下手中的笔墨,双双行礼道,“王爷。”
褚迟郢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他看向添香吩咐道。
“是。”添香答应,临走前不忘向花想容做了个鬼脸。
花想容没好气的斜了她一眼,转回目光说道,“王爷怎么来了?”
褚迟郢没有立刻回答,踱了几步绕到桌案后,欣赏起花想容的字来。
纸张普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人们逐渐适应了与纸张为伴的生活,竹简已经被彻底抛弃。有字就自然而然的有书法,只是在竹简上体现得不大明显,落在纸上就高下立现。
花想容见过一次褚迟郢的字,而后便发愤图强誓要把先前练过的软笔书法找回来,自己看着还过得去的字同褚迟郢的相比简直就是歪歪扭扭不堪入目。
“王爷觉得如何?”花想容倒也没急着催问他究竟为何而来,虚心的求教起来。
“比先前强多了。”褚迟郢不咸不淡的说道,“笔划还算不错,不过字里行间看不出风骨。”
“风骨?”花想容也知道自己的字看不见“骨头”,可风骨二字说起来容易,哪里是那么容易便写得出的?
花想容上前一步,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了一笔,收笔之时刻意加重了几分,“这样?”她转头问道。
褚迟郢摇了摇头,“太过刻意了,并不自然。”
花想容似有所悟,提笔继续写了下去。
褚迟郢忽然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间加力,控制着力道缓缓写下了一个容字。
花想容一时间惊得连这字是怎么写出来的都不知道,瞪大了双眼微微侧头,无奈她此时被褚迟郢半揽在怀中,看不见他的神情,目之所及只有他曲线略显温柔的下颔。
“看我做什么,看字。”褚迟郢开口,唇齿间温热的气息轻吹在花想容的耳边,她面颊绯红。
褚迟郢放开了她,打量着她全身不自在的样子,饶有兴致的说道,“这就害羞了?”
花想容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目光。
“本王还当王妃当真天不怕地不怕。”褚迟郢眉眼间暗含笑意,“再者说,想爬上本王床榻的女子多得是,王妃此举可是不愿?”
花想容闷咳了一声,缓缓抬眼,正对上他含笑的目光,一双桃花眼尽显妖冶,
褚迟郢总算愿意放过她,转身在一旁落座,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品饮起来,留花想容一个人平复心绪。
花想容缓过来得还算迅速,坐回案前,目光却怎么也不肯再与面前的平王殿下相对。
“今日皇上下了圣旨,将凌王与相府的婚事取消。”褚迟郢终于说了正题。
花想容一惊,猛地抬眼,连不想同他对视的事都抛到了脑后,“真的?”
她知道褚辰景不会只是说说而已,但着实没有想到他的动作会有这么快。
“本王闲来无事特地过来诓你不成?”褚迟郢反问道。
花想容一时噎住,无话可说。
“此事是不是与你有关?”褚迟郢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
花想容迟疑了片刻,她原本没想让褚迟郢知道自己去了凌王府,不过他特意问起,若是隐瞒,日后就更说不清了。
“实话实说。”褚迟郢端详着花想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犹豫,于是开口警告道。
“的确。”花想容开口道。
“你究竟是怎么说服凌王的?”褚迟郢放下茶杯,难以置信的问道。
本是门当户对的一门亲事,花丞相又深得圣宠,想求娶相府大小姐的王公贵族有的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就凭花想容有什么理由能劝得他先是推迟婚期,如今更是干脆把婚约取消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花想容无奈的说道。
褚迟郢的桃花眼中难得流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前两日是他派人请我去凌王府的。”花想容如实答道,“他问我要相府散播瘟疫的证据,我将在陵城查出来的通通告知,还将人披面具留给了他。”
“他要你就给了?”褚迟郢狐疑的问道。
“自然不是。”花想容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他说只有这样才有足够的理由请皇上取消婚约,我巴不得花清锦嫁不进凌王府,自然就给他了。”
“他自己想要取消婚约?”褚迟郢已经数不清这片刻的功夫自己究竟问了多少个问题。
“是。”花想容笃定的点头道,“我问过理由,他不肯说。”
褚迟郢沉吟半晌,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也罢,他说了才是奇怪。”
御书房。
花丞相跪在御案之前,冷汗一滴滴的落了下来。
不久之前他求见皇上,皇上当即屏退左右,不言不语,连一句“平身”都没有说,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花丞相垂下头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别有深意,可最让他紧张的是他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
官场之中沉浮多年,一直走到今日这般地位,揣摩圣意是他一直以来最为擅长的事情,可今日他忽然看不懂了,心里便不与自主的慌了起来。
不知沉默了多久,皇上开口说道,“花卿今日为何而来?”
花丞相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皇上心中必然如同明镜一般,可他来都来了总不能说自己其实没什么事。
“臣为小女的婚事而来。”花丞相迟疑片刻后小心翼翼的说道。
皇上冷冷的勾了勾唇角,“丞相可知朕为何下旨取消婚约?”
花丞相暗想,“我要是知道还来做什么?”不过口中依旧恭恭敬敬的说道,“臣愚钝,还望皇上示下。”
“你的确愚钝。”皇上冷声说道。
花丞相顿时冷汗淋漓,连连叩首道,“臣不知犯下何等大错,皇上恕罪。”
“花卿可知京中瘟疫的源起?”皇上不咸不淡的问道。
“这……”花丞相一怔,“莫非那封血书是假的?”
“的确。”皇上点了点头说道。
“那封血书绝不是臣在造假!”花丞相连忙澄清道,“臣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欺君罔上啊!”
“花卿不必如此紧张。”皇上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可知道瘟疫真正的源起?”
“臣不知。”花丞相的声音微微发抖。
“陵城。”皇上倒也没有为难他,直截了当的说道,“陵城出现疫情后知县隐瞒不报,将病患同死囚一起关押,让他们自生自灭。”
“这知县当真胆大包天!”花丞相认真回想了片刻,认定现任陵城知县与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后,这才放心大胆的说道。
“的确胆大包天罪无可恕。”皇上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只是有人比他还要胆大。”
花丞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静静的等皇上说下去。
“狱中死囚染病,有人将死囚替换而出,令其进京散播疫病。”皇上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臣……”花丞相终于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开口想要辩解。
“能悄无声息替换死囚的人还不算太多。”皇上截口打断了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皇上!臣冤枉!”花丞相不管不顾的拼命叩首,“臣绝没有做过此事,臣连陵城之中有疫情都是方才才知道,臣冤枉啊,请皇上明鉴!”
皇上不言不语,盯着他看了半晌后开口道,“够了。”
他声音不大,却仿佛带了万钧的重量,花丞相当即住了口,整个人如同筛糠般不住地颤抖,却不敢出哪怕一声。
他知道皇上绝不是随意猜忌重臣的君王,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必然是手中握着什么证据。
可这事他的确没有做过,是谁在污蔑构陷?莫非是那日惹得皇上雷霆震怒的凌王?一时间万千念头在花丞相脑中飞快闪过。
“朕知道你冤枉。”皇上淡淡的说道,“不过婚约取消的并不冤枉。”
听到前半句时刚松了一口气的花丞相诧异的抬头,直直的对上了皇上幽深的目光,难以置信的说道,“皇上的意思是……”
“花卿是个聪明人。”皇上截口道,“朕言尽于此,退下吧。”
“臣叩谢皇上不杀之恩。”花丞相跪直了身子重重叩首道。
皇上摆了摆手,花丞相起身退了出去。